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想过,放手纪柠。
但也是在那一刻,接到电话、去了医院,看到纪柠的身体综合检查指标那一霎那间,
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他这辈子,不管她究竟爱不爱他、或者又爱着谁。
他必须负责到底!
哪怕她醒过来后,知道了自己强迫她和他在一起,打他骂他恨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他,
他也不会,再放她离开他身边半步!
徐听眠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恐怖的,外表斯斯文文、长了一张多么禁欲、被很多人都称之为高冷男神的皮囊,褪去那层虚假的外壳,藏在肉/体最深处的,
是一颗病态、偏执,想要把深爱的人一辈子囚禁在金屋内,用锁链拴着,只能让他一个人欣赏、爱/抚的变态。
医生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悲叹的神情,他对徐听眠指了指纪柠的血常规,上面依旧是红细胞的各项指数均不达标,以及免疫相关的细胞比如淋巴细胞百分比、白细胞总数量、中性粒细胞嗜酸粒细胞嗜碱性粒细胞的百分比,
都低于正常值。
验血单每一条的尽头,都是蓝色箭头满天飞。
“贫血,加上抵抗力太低了。”
大夫摘了眼镜,摇摇头,
“还是得让小姑娘加强体能训练啊,多吃些富含血红蛋白以及含铁的食物。免疫力低,到了冬天扛不住流感病毒之类的小感小冒……”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是不是减肥了?女孩子,别老想着减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别为了一个小方面,到头来却毁掉了最宝贵的健康财富。”
徐教授默默在心里记着,纪柠晕乎,他就代替她被医生数落一顿,年纪大的医生最看不得年轻人糟践自己的身体,徐听眠听着医生的教诲,低头看了看纪柠的各项报告指标。
其实……真的已经比一年前,
好了太多。
这一年的时间里,徐听眠是看着纪柠在一点一点变好,他没办法强求,因为实在是太长时间了,这种生活方式在纪柠的骨子里已经扎根,与血肉融入在一起,浸透到脊髓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徐教授谢过医生,医生看纪柠打针打的脸色发蜡,嘴唇也干裂,软萌萌的脸上全是憔悴,医生也有孩子,不禁心疼了起来,问徐教授有没有订个床位。
“近来流感太严重了,医院已经没有空床了……”旁边的护士小声跟医生说道。
以徐听眠的能力,完全可以联系这家医院的院长先生,腾出来一间VIP病房。但路上纪柠趴在他的腿上,说不要太麻烦了,坐在走廊里扎个针就好,不要再去住院躺在病床上。
医生皱皱眉,动了点点恻隐之心,摸出一串钥匙递给小护士,
让她把隔壁休息室的门开了。
“先生可以带着您的女朋友,去休息室里休息一下。”
徐听眠连忙站起身,说那太麻烦了!医生低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埋着脸的纪柠,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般,温和地笑了笑,
“不瞒你说徐先生,您女朋友给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我很喜欢她,所以希望她能够尽早的好起来。你们不要客气,休息室我们今天暂且用不到……”
徐听眠抱起纪柠来,说了好几个“谢谢”,随着小护士的指引,进了休息室。
纪柠躺在休息室的不到一米宽的小床上,护士给她换了一袋子药,她身体内似乎还有些炎症,所以挂的水要比平日多。
打针除了时间漫长,更多的还有脑袋疼眼皮疼胳膊凉凉的,糊糊涂涂身子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还不能活动。
冰凉的药液沿着针管往胳膊里流,纪柠头很疼,但是却睡不着了,蜷缩着腰,将贴满胶布的那个手伸到徐听眠面前。
徐听眠握住她的手,俯身问她想要什么。
“手好凉……”
打针就是不舒服,不舒服还会引导着内心变得脆弱。纪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徐听眠坐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她。又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神志不清、非要吵吵着“咬奶”“咬奶”,徐听眠还真的褪去半边上衣,满足她胡闹的需求。
想哭,好想哭,好想好想哭。
徐听眠低头温柔地问她的那一刻,纪柠眼眶里很不争气地挤出来两颗金豆豆,她红着鼻尖,嘴巴又开始不听使唤地一抽一抽。
“我给你握一握?”徐教授两只手捂住她凉凉的爪子,药液在往身体里灌,温柔的话也再慢慢流淌进纤细的血管。
纪柠泪眼汪汪的,没摇头也没点头,就是在掉金豆豆。
“以后晚上不要睡觉不盖被子了。”徐教授稍微板起来脸,他看得出纪柠虽然在烧,但是并不想睡觉。
可是红红的眼睛,血丝拉满了眼白,还在一颗一颗流着眼泪,
让他直心疼。
徐听眠跟纪柠说说话,
“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偷偷起来去洗手间玩手机了?嗯?下次再不听话,再不好好睡觉,我就把你绑起来,找个小树上拴着。”
说罢,还用手比划了两下。
纪柠虚弱地摇摇头。
都不是生气说的话,反而好暖和。
徐教授用手揉着纪柠的手腕,吊瓶里的药液才打了不到四分之一,还有很漫长的时间他们要呆在这里。纪柠又闭了一会儿眼睛,依旧疼疼的,还是睡不着。
折腾了一上午,徐听眠大概也是有些累了,他出来的时候急急匆匆,身上的大衣也都给纪柠披着,外面只套了一件白色的短款风衣,里面高龄黑毛衣绒上还沾着一些雪花化了的水珠。
徐教授双腿交叠,坐在床边,边捏着纪柠的手,捏着捏着,动作有些放慢,纪柠睁着眼抬头一看,
发现他脑袋往下一垂。
很累的模样。
“……”
纪柠动了动身子,吃力地扯下自己身上套着的呢子大衣,本来她身上还盖有一层厚厚的病床上的棉被。纪柠抬起手,将大衣想要披到徐听眠肩膀上。
一起身,却惊动了正在眯眼的男人。
徐教授耸了一下身子,用拇指按在眼皮上,惺忪转过头来,
“嗯?”
纪柠红着脸,推了推衣服,嘶哑着嗓音、虚弱地道,
“你穿着……别……别冻到了……”
徐听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累睡着了,他立刻打起精神,接过衣服,
又重新盖在了纪柠的身上。
纪柠的眼圈又开始红,很细微的泪水沿着刚刚还没干涸的泪痕,又开始一点一点往下蜿蜒。
徐听眠给她盖好了衣服,又掖好被角,重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坐在床上的确容易犯困,他将纪柠已经没那么凉的小爪子握住,细细地看着纪柠白皙纤细的手指。
“想不想听我唱歌?”徐教授对她说道。
“……”
纪柠摇摇头,
“不想……”
“那我给你讲故事?”徐教授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能值得说出来的故事,
“老罗被他毕业的博士生抬到操场的国旗杆上转了三十圈开飞机的糗闻?”
“……”
“想喝水……”
“喝水?好的好的,喝水喝水……我来找找喝水的水杯在哪里……”
徐听眠转过身去,边念叨着边用保温杯给杯盖里倒了些水,出门在外,还是自己带的水要安全。
纪柠听着他不合常态的叨叨,总觉得一下子身体就没那么凉了,好多温暖,一点儿都不孤零零,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容易情绪崩,就算在家里,也都多一份想要亲人关心的偏念。
她没说,眼前的男人却将一切都在她的世界补充满。
徐听眠扶着纪柠坐起身,喝水。纪柠喝了半杯子,嘴唇刚要离开杯壁,
突然肩膀一软,扑进了徐听眠的怀抱中。
“……”
她揪着徐听眠毛衣的前襟不放,实在是太想太想融入他的体内了,有时候情绪上来,纪柠好想一辈子、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
都这么贴着他,让自己完完全全融化于他。
徐教授轻轻笑了一声,
伸手按了按她因为躺着而压趴趴了的后脑勺头发。
“这里不行的啊……”
“别人一推开门,就会看到……”
“……”
“……”
“……”
……
……
……
徐教授:“那……”
“就一口?”
纪柠:“……”
徐听眠将她稍稍拉开一点点,从下面的腰部,将左侧的夹克毛衣以及里面的保暖衣,全部翻了上来,
扯了下被子,盖在纪柠的肩膀上,遮住一切光线。
再把纪柠的脑袋塞了进去,另一侧背对着门的方向,则开着口。
纪柠一下子用嘴巴咬住。
徐教授闷哼一声,听不出来是痛的还是压抑的,耳朵有些微红,他抬起头来滚动了两下喉结,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白炽灯。
有什么声音,在从衣服间,细微地流出。
……
也没办法只能是一口啊……
……
纪柠把脑袋从衣服还有最外层的被子里冒出,用没扎着针的手擦了擦水光潋滟的唇,肿着的眼睛依旧泪汪汪的。
她突然,撅了撅嘴巴,
眼角往下一耷拉,
“哇——”地声,哭了起来。
徐听眠一愣,都不知道哪个地方没做好,连忙捧着纪柠的脸,焦急地问道,
“怎么了?”
“冷还是哪里不舒服?”
“……”
纪柠耷拉着眼皮,闷闷的鼻子突然就跟开了瀑布,合着泪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下流,
模样要多么狼狈就有多么狼狈,要是乍让人一看,还以为她是因为不愿意打针而被眼前的男人给狠狠地训了训了一顿、训哭了的。
“徐听眠……”
纪柠抓过徐听眠抽上来要给她擦擦鼻涕的面纸,猛地按在鼻子上一擤,纸张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毫无形象可言,也不顾到底有多么难看了,
她扒拉下来面纸,用没湿的卷着浸透的皱巴巴的,卷成一个长条,捻起两端干净的地方,在跪着的双腿上,翻一下叠一下。
小脸低着,喊完了那个名字,就不再开口,肩膀一抽一抽,继续掉金豆豆。
徐听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叹了口气,咬着下唇,眉毛紧皱看着眼前的纪柠,好像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她都会哭。
半晌,
男人张开胳膊,对着面前眼睛都哭成红桃子的女孩,说道,
“过来。”
“抱一抱。”
纪柠却没有动,没有像寻常那样,乖溜溜地钻进他的胳膊里。纪柠脸耷拉的很长,过了好半天,她终于扭着手里的面纸,
用很小很小、蚊子般的声音,
嗡嗡着、说的好像十分扭捏不情愿,
“我想治病。”
“……”
“嗯?”徐听眠是真的没听清,俯身低下头,靠近她面前。
“……”
“我想治病!”
纪柠终于大声了点儿,但是脸却更红了,除了生病的潮红、还有一丝羞耻的、不好意思的涩意,
以及很坚定、很希望的目光,
“我想去治病。”
“不是就这么、你藏在心里在痛,在表面上却还要微笑着鼓励我,告诉我只要我开心就好!”
“我想要以后每天晚上吃完饭,就和你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上相拥深入,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停不下来地颤抖,每一个时刻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含着心事,心里想着还有某个事情要去做,等到晚上十一点从洗漱间走出来,才能去抱抱对着我强颜欢笑的你。”
“我想……做回一个彻彻底底的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或者后天正文结局,看看我明天能不能早起床多码点儿QAQ,大概率是后天结局,我已经不相信我能明天一章码到结局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