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好开口,孔鸿也就干脆的,什么话都不说,安静的立在一旁,观察着在场所有人,包括萧宁的神情变化。
姚圣其实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可一想起萧谌在登基前跟他们说的那番话,又觉得萧宁就算真想封王,也不是什么不妥当的事。
将来这天下一定会是萧宁的,萧宁在这过程中,如何跟天下人斗智斗勇,这何尝不是在提升她的能力和本事。
除了孔鸿得到萧宁早已坦然承认,并不是冲着封王来的,其他人一听萧宁的话,本能都会觉得,萧宁的确想要论功行赏,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王。
女王啊。一想到萧宁身为女郎,手握大权,领军出征,成为第一个女相,如今竟然还想要成为第一个女王,很多人都觉得不好了。
不不不,对于很多容不下女子出头的人来说,如今存在的女官、女将,都是他们迫切想要拔除的。绝对不允许所谓的女王出现!
“各位既然懂,那我也就放心了。”萧宁拿了天下将士出来,让在场的人全都投鼠忌器,不敢否认萧宁说的论功行赏。
不敢当着萧宁的面,否认论功行赏的事,也不敢阻止萧宁要求封王,这对萧宁来说已然足够。
毕竟她这一番运作,只是为了让众人心中有数,接下来他们如何费尽心思破坏萧宁封王,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萧宁就是觉得,一群人总是费尽心思,想尽方法的找她麻烦,想牵着她的鼻子走,明摆着不肯让她安乐太平的过日子。
行,让她不好过,她且让他们所有人都休想好过。
一群本来费尽心思只为拉她下马,不想看她再蹦跶的人,发现他们闹腾得挺欢实的,可惜萧宁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想更上一层楼。
本已是镇国公主,更是尚书令的人,这回更好了,她要封王!
萧宁期待接下来的人如何闹腾!
扔下一颗炸药的萧宁飘然而去,压根不打算再停留,孔鸿这一直不作声的人马上叫人堵上了。
“左仆射。”不必说,一照面,大家先唤了孔鸿,这一位不仅仅是丞相,更是萧宁的舅舅。
纵然没有血缘关系,这两人的关系一向不错。
看姚圣和水货他们这群人的反应,定是不知萧宁打算,问他们,倒不如问孔鸿。
孔鸿为萧宁担忧之际,被堵上他也不着急,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地扫过众人,这番神态,质问之话欲脱口而出的人,全都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敢问左仆射,公主封王一事,左仆射可有耳闻?”不客气都不成,看孔鸿那副最好小心说话,否则莫怪他不客气的态度,差点没把人吓死。
“有所耳闻,诸位不也听见了?”封王又不是小事,能自己一个人定下?萧宁开诚布公,就问问你们想反对的如何反对。
“左仆射,这甚是不妥,亦不合规矩。”一看孔鸿完全不在意的样儿,急的人可不就更急了。
孔鸿听着规矩这两个字,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一群最是不守规矩的人,口口声声都是如何让别人守规矩,天大的笑话。
“论功行赏不是规矩?”孔鸿这怼得。
“公主已是公主,自来没有公主封王的规矩。”被噎得半死,也得提。
“规矩可是人定的?”孔鸿又问,所谓的规矩,都是强者为弱者所定。“所有的规矩,皆有因,足够强大足矣!
“皇朝欲安定,需兵力镇守过境,若我军不敌,外敌必侵。
“朝廷之上,君弱臣强,帝威不存,朝廷亦由臣把持。
“今日公主只要论功行赏,以昭令天下,大昌只认功迹,不问出身,来历,为大昌浴血奋战者,大昌必不相负。不该?”
孔鸿毫不客气地戳穿这群虚伪的人,既容不下萧宁的能干,更想毁了人,美得他们。
萧宁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为自己争功论赏,同样不是为自己。
试想追随萧谌和萧宁走到今日,一道开创大昌的人,多少人呕心沥血。论功行赏,只认功,不认其他,这是向天下人昭示大昌朝公正,有何不可?
“这”萧宁确实够份量,她的功劳天下无人不知,封王,若不是萧谌是她父亲,这天下是萧宁的都不为过。
“诸位口口声声喊的不合规矩,什么规矩?公主夺冀州,夺青州,御敌于外,内安百姓,这就是规矩。诸位不服,且说说,谁之功在公主之上,亦可一道封王。”孔鸿抬头挺胸,将萧宁不便宣之于口的话尽说出。
规矩,既是强者为弱者所创,如今萧宁是强者,她要论功封王,谁拦得了?
说不过孔鸿,又不敢忽略萧宁实力的人,岂能再答上其他话,
孔鸿这回终于可以走人了。
这会儿的萧宁正在卢氏院里,恭敬地给萧钤上茶。
萧钤一脸莫名,萧宁道:“阿翁,得了一些好物件,与阿翁呈来,阿翁且看看如何?”
啊,奉茶只是开始,还有更好的等着他?
一眼扫过旁边的卢氏,萧钤挺纳闷萧宁殷勤以待,总觉得有事等着他。
卢氏看在眼里,抿唇而笑。
“看看。”萧钤难碰上萧宁讨好他的时候,好东西,他在雍州这些日子,早看出来了,要说这雍州出的新奇东西,几乎都是萧宁手下的人折腾出来的。
能让萧宁送上来的,绝不是俗物。
萧钤同意,萧宁立刻让侍女们端着东西上来。只见几个侍女端着各种各样的陶瓷。
大大小小,一整套看下来,颜色艳丽,光泽透亮,饶是卢氏亦惊着了。
“阿翁喜茶,我备下今年新得的茶。茶,特意制出,自扬州和梁州送来,阿爹处一份,怕是尚未来得及看,且让阿翁试一试。这些茶具,也是刚得的,阿翁且看看合不合用。”萧宁被朱三娘闹出的事,亦想起喝茶要事了。
茶,《茶经》之记载,萧宁亦牢记在心。现如今的茶,茶树不多,世族中能得一些,已然不易。但这煮茶煮茶,真是直接煮。
萧宁算好茶之人,每每饮用煮出来的茶,就说入口都是茶渣,这尴尬,难以言喻。
之前手里没人,纵然想弄再多东西,并不容易。
现在好了,手下各方面的人才储备得甚好,萧宁大概记得经过,制茶工艺送到扬州和梁州,这两州都是偏僻之地,百废待举,无论萧颖或是南宫致远,都欲将一州治理得繁荣昌盛,一展本事。
萧宁连路都为他们铺好,他们岂能不配合。
正好这一年的茶叶制成,送到雍州,那是早送到了,只是萧宁一直在外,东西放着不动。
萧谌并未意识到,扬州和梁州送来的是何等好物,萧宁险些被水烫一事,捣腾陶瓷在萧宁看来迫在眉睫,一应可以不坑人之物,当以取而代之。这就翻出扬州和梁州送来的茶叶,萧宁当时就乐了。
尝尝味道不错,萧宁命人再做出一套陶瓷,所绘之花草树木,表面光泽通透,独一份的送到萧钤面前。
萧钤是世族出身,最喜的莫过于附庸风雅,饮茶原就是极好的表现。萧宁既有求于人,当投其所好。
此刻的萧钤,确实被萧宁送上的茶具吸引了,相对落捂的制窑技术,之前所用的碗,盏也罢,都是接近凝土的颜色,萧宁让人送来的这一套,淡青色的釉面,上面更有那栩栩如生的梅花。
不对,每一个杯子的图案都不一样,梅兰竹菊?
注意到不同,萧钤赶紧凑过去,想看个清楚。还真是!
萧钤大喜过望,拿在手里的茶杯不过半掌之大,一截手指的高度,光滑细腻,前所未见。
“好物好物,果然是好物。”萧钤欢喜无比地开口,爱不释手的翻看。
“我为阿翁泡一杯茶如何?”瓷器好看不是重点,重点是茶。
任是萧宁也断然想不到,有一天还能教人泡茶。
萧钤咦的一声,看萧宁让人备上的茶器,虽然很是纳闷萧宁说的泡茶是怎么回事,并不妨碍他看看。
“甚好。”萧钤难得叫萧宁奉承一番,同样显得有些期待,就看看萧宁有什么好东西等着他。
“阿翁,阿婆,请。”萧宁确实都准备齐全了,一应泡茶的工具,泡茶所需的水,木制的大块茶枱,都在院外摆上。
萧钤出来看了一眼,又是惊奇地咦了一声,“你这礼不止一份呐。”
萧宁颔首,“这是自然,品茶品茶,一应配件,亦该赏心悦目。”
虽说从前煮茶喝,大家也不是没有配上茶枱,那也不比萧宁特意让人备下,适合露天的大长桌,上面雕刻着树的样式,远远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茶枱是树呢。
萧钤围着茶枱上下打量,透着欢喜,萧宁面带笑容地道:“阿翁,阿婆请坐。”
卢氏算是比较稳,没有太过情绪外露,也不管萧钤怎么打量,她只坐下。
萧宁命人将茶具摆上,就连烧水的炭火都一起备上,正可谓是应有尽有,样样备得齐全。
随后,萧宁洗杯备茶,滚烫的水放置一会儿,这才开始冲泡,第一泡,萧钤便闻到了香味,“不错,甚是不错。”
见萧宁将第一泡的茶倒掉,萧钤心中纳闷,并不多话,萧宁再泡,将茶与两位长辈奉上,“请。”
萧钤早已跃跃欲试,萧宁奉上,萧钤迫不及待地接过,细细一品,这味道确实不错,与卢氏对视,卢氏亦是流露了赞赏,萧宁道:“阿翁阿婆且试,这还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正事吧。”萧钤喝了茶,东西拿了,还是赶紧让萧宁说正事儿。
“辛苦阿翁这些日子和阿婆一道为我的事周旋出力。眼下,确实有一事想请阿翁帮忙。”自家人,用不着说太过道外的话,萧宁朝萧钤露齿一笑,甚是可爱。
萧钤顶着外面的人趋之若鹜的激情,卯足劲地想把萧宁拉下马,最好能让萧宁死。这心里其实想法不少,压力更不少。
可惜的是,他现在装得十分不满萧宁,那些人存的坏心思,萧钤不能当面喝斥。
事情查到现在,一个赵十四郎是幕后指使者已然证据确凿,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同伴,查不出,萧谌暂时先放放,不想再继续查下去,不代表案子完了。
卢氏知道萧谌和萧宁不宜再同那些小人纠缠,当务之急,更应该注重民生大事。
萧钤清闲得很,正好之前跟那些闹腾得厉害的人也联系上了,继续和这些人混下去,会不会有意外的收获,谁又能保证。
得卢氏之命,继续和这群小人纠缠的萧钤,此刻面对萧宁的恳请,萧钤的目光落在卢氏的身上,带着几分不确定。
“且听五娘说来。”卢氏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毕竟朝廷上的事,她听人提了一耳朵,大致已然知道萧宁打的主意。
萧钤也觉得是,虽说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萧宁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坑过他,难得请他帮一回忙,他岂能拒绝。
抬头与萧宁对视,萧钤道:“说来听听。”
话说完又端起茶呷了一口,萧宁倍乖觉的续上,这才道:“阿翁,你得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你不同意我封王。”
“喷!”萧宁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萧钤直接喷茶,震惊无比地看向萧宁。
萧宁完全无所觉,一脸无辜地看向萧钤道:“阿翁就这样去跟他们交往即可。”
甚以为萧钤本色表演足以,这完全不能接受的样儿,太可了!
萧钤抬头指向萧宁,“封王。你要封王?”
话说出,舌头都快打结了,好不容易才捋直说出的。
“以我的功劳,不足以封王?”哪怕是面对萧钤,萧宁并无掩饰之意,论功行赏,难道想弄成一句空话?
“不是,这,这,古往今来从无先例。”萧钤急了,说的也是事实!
“那就由我来开此先例。”无论是封王的先例,亦或是改公主仅一属官的先例,总是要开的。
萧钤深深地吸一口气,半响才缓过来,“此言一出,必引天下震撼,你想过后果吗?”
萧宁摊手道:“后果,纵然我现在无所作为,世人皆不能容于我,既如此,何必与他们客气,做我想做的,畅快一回,谁想与我相争只管放马过来。”
这霸气十足,无所畏惧的语气,萧钤已然吓傻了。
这,这,这么闹能成吗?
就算不能成,难道能拦得了萧宁。
真要是能拦得了,早在京城,萧钤早拦了。
可这时势造英雄,天下大乱,便给了萧宁机会,萧宁在天下大乱时应对天下人,面对群雄并起,各方相争,她既助萧谌争得天下,便再无人能阻止她做任何事。
卢氏先前早已得了萧宁通口风,知萧宁醉翁之意不在酒。萧钤这震惊的表现,代表的正是无数的男人闻萧宁以功将封王最真实的反应。
一群坐而论道,无贡献于家国天下者,有何资格与定天下,安天下之人相提并论?
他们要阻止,拿什么来阻止?
“郎君觉得,论功行赏不该吗?五娘为大昌所立之功,不足以封王?”卢氏站在萧宁一边的,面对萧钤倍受惊吓,震惊的样儿,她知该如何让萧钤镇定。
“夫人。”萧钤面对萧宁扔下的平地风雷,尚且没有完全消化,结果倒好,卢氏这态度完全是同意萧宁,支持萧宁。
萧钤吓得不轻,连忙拉住卢氏手道:“夫人,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乱来。”
卢氏镇定自若,拿出手帕为萧钤温柔地拭过嘴角的茶渍道:“郎君一向知我,从不妄言。”
凡卢氏出口之言,皆是她心中所想,拼尽所有,她也定要做到。
一个萧宁已经让萧钤头皮发麻,再加上卢氏,萧钤感觉眼前一黑,前途一片黑暗。
可惜无论是卢氏或者萧宁,决定的事,断然不会更改。
“夫人,此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无论萧钤的内心如何挣扎,现在也只能努力的劝服卢氏,千万别跟萧宁一致对外。
“郎君是觉得我们牝鸡司晨,为祸天下吗?”可惜比起萧钤,绞尽脑汁未必能说服卢氏,卢氏想要让萧钤心服口服,有的是法子。
“自古以来,从来都是能者上,庸者下。世族们纵然说得再冠冕堂皇,也难掩他们的狼子野心,争权夺利,不容于他人夺权。”萧钤先一步,将卢氏想劝说的话已然说出。
卢氏颔首,表示萧钤说得不错。
萧钤苦口婆心的相劝道:“正是因为如此,一旦五娘放出论功行赏,封王的话,他们必然不会允许。
“这一回不同于往日,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们心里有数意味着什么。依他们不能容人的性子,拿着一点似是而非的把柄,他们便兴风作浪,这一回争权,连女人都要出来跟他们争,他们定是拼尽全力也要阻拦。”
萧钤也清楚,卢氏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德性,但有些事卢氏有数,偏又无法冒头。萧宁,做到了许多卢氏做不到的事,卢氏更想助萧宁一臂之力。
“你以为五娘要的只是一个王位?”卢氏听懂了萧钤的忧心,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视线扫过萧宁时,卢氏不得不说,萧宁果然有先见之明,早已经看透了男人们的心思。
王者。在男人看来,只有他们男人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