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先行回宫,纵然如此,亦忧心清河郡主,拿不准她会做出什么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天黑了,恰在此时倾盆大雨落下,一瞬间叫人辨别不清外面的事物。
萧宁拧紧了眉头,“来人。”
随她一声令下,一旁的阿金走来,“公主。”
“长沙夫人府上如何?”萧宁不确定贺遂和清河郡主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现在需要确定的是,究竟长沙夫人府上如何了,尤其是那一个囚禁清河郡主生母的人。
“奴立刻让人查探。”不敢怠慢,阿金立刻让人去查。
很快前来禀告消息,在萧宁的耳边轻声道来,萧宁面露诧异,最终还是没有再问,只叮嘱道:“命人护好郡主,郡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唯。”阿金立刻去吩咐,亦知萧宁看重清河郡主,否则清河郡主的事,岂会叫人盯紧了,万不能让清河郡主出事
萧宁正好在这个时候看到一旁的欧阳齐,没能忍住地问:“欧阳先生,若是五伯取妻,你”
“那样最好。”欧阳齐不待萧宁回答,已然抢过而答,“这些年,他为我欧阳家深仇大恨,受尽了折磨,也费尽了心思。家姐在天有灵,知有这样一个人爱她至此,必已然瞑目。
“他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不应该一直只为死去的家姐而活。想来,家姐若是在天有灵,也望他能幸福和美,儿孙满堂,而不是孑然一身,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闻此言,萧宁露出笑容,“欧阳先生言之有理。”
总的来说,萧宁心里最大的顾忌,随着欧阳齐一番话消散得无影无踪。
“何人?”欧阳齐还是了解萧宁的,若不是有极大的可能,萧宁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岂能不好奇。
“清河郡主如何?”人,或许旁人看来,会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弯弯道道,但在萧宁看来,若是两人的事可成,挺好的。就是自家伯父未必有些老牛吃嫩草了。
“不错。”欧阳齐跟在萧宁的身边,这些日子观清河郡主的为人,岂能不赞一声好。
萧宁吐了一口气,“只是五伯啊,未必会如我们所愿。”
最大的问题从来都是萧评,这么多年以来,不是没有人想嫁萧评。自打萧评成为明王以后,投怀送抱的女子数之不尽,萧评却坐怀不乱,任是再美的女子在他面前,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最终,可不就一直单到了现在,任是谁来劝都没有用。
欧阳齐正色问:“在公主看来,郡主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认真,执着,亦聪明。”萧宁如此评价,欧阳齐答道:“郡主想嫁王爷,定能说服王爷,毕竟,这是一场双赢的结果。”
“五伯最是不喜为利益而联姻。”萧宁观萧评多年的行事,得出如此结论。
“难道不是因为萧家多年并非如此不可的理由,让他不得不答应联姻,故而才会不曾联姻,而并不是他从不顾全大局?”萧评,若不是一个重情的人,岂会为一个死去十几年的人不娶,更是不顾一切的为她报仇。
看似无情的人,最是重情。若是碰上一个需要他倾力相助的人,他会不助吗?
欧阳齐的目光落在萧宁的身上,很显然,萧宁现在需要帮忙。他是看出来了,萧家的人都不简单,连这样的事也能做下决定,将来,不知该如何叫天下哗然。
萧宁总是不能说萧评是个不顾全大局的人,韩家的事,若不是为了萧家,依萧评的本事,他若是想跟韩靖同归于尽,难道不可?
无非是为家族,纵然心中再恨,再想跟人同归于尽,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现在,若是能利于大昌,或许是利于她的事,萧评只需要配合一回,便可叫萧宁如虎添翼,萧评还真是会答应。
“我出宫一趟。”萧宁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立刻打算出面阻止。
“公主,这是一门双赢的亲事,明王若答应,定是清河郡主所提议,公主该知道,郡主需要嫁人,更需得是一个不会拖她后腿的人。”欧阳齐说得意味深长。
他能理解萧宁为何要出宫,无非是想劝阻那两位不可为了达到双赢的目的,硬是缔结良缘。
更是不希望萧评最后坚持了这些年,最后竟然为萧宁而答应这门亲事。
但,这世上的事,原本就不可能纯粹无比,能有限的选择,以达到自身的目的,就是莫大的荣幸。
“明王纵然不需要为公主而妥协,清河郡主不够强大,且,她不会愿意一直接受公主的庇护,她想要成为公主的同伴,是要与公主同行。”萧宁走到今天,早已不是寻常人可比,之后萧宁要走的路,只会越来越难。
清河郡主以萧宁为目标,但今日的清河郡主很弱,弱得几乎可以任人鱼肉。故,清河郡主借萧宁之势,但这一借,只能借得一时,借不了一世。
嫁给萧评便不同了,若是此事成,她不仅是前朝公主,也是当朝王妃,她的份量,旁人所要考虑的将不再仅仅是她本身而已。
“公主该相信明王的禀性,纵然无爱,他也会成为清河郡主的后盾,断不容于人轻易欺负郡主,这便是清河郡主所求。”欧阳齐一直认为,一个人为了自己做下的选择,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想来他都不会后悔。
清河郡主是个聪明人,能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想出这个办法,不错。
至于将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又知道。
“公主,他们有各自的选择,比起公主想方设法阻止他们,想必无论是明王或是清河郡主,都会希望公主可以尊重他们的选择。”萧宁内心的想法,为何人人都要围着她的而考虑?
欧阳齐相信,无论是萧评亦或是清河郡主,这两位能达成一致,在一定的程度上,必是他们相互间有吸引对方之处。
萧评这么多年蛰伏,坚持不娶,既因心之所喜,不能忘怀,何尝不是因为不需要。
放在心上的人,无人可替代。可是,若是清河郡主能说服萧评同意这门亲事,便是清河郡主的本事。
“是我想岔了。”萧宁自我反省,她以为的好,对于清河郡主和萧评而言,未必是好。以她的角度想帮别人做下决定,她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倾盆暴雨落下,萧宁便收到消息,萧评亲自进宫,请姚圣为媒,往长沙夫人府上去,请聘清河郡主为妻。
消息传来,萧宁早有心理准备,终究还是觉得意外。
而清河郡主归来,换了一身衣裳,与出宫时截然不同。萧宁并不问,清河郡主道:“明王是个极好的人。”
额,一张好人牌啊,亦不知萧评听到是何感想,反正这一刻的萧宁只觉得,好人牌什么的,还是能免则免吧。
“何必如此心急?”萧宁虽有预料,但真正听到确切的消息,面对清河郡主此时在眼前,纵然明了贺遂回来,带回一个小娘子给清河郡主的打击甚大,可是,清河郡主当机立断地寻一个人,还是自家叔父,萧宁内心五味杂陈。
“他说不能娶我了,这一生负我,若有来世,再偿还于我。救命之恩,终生无子,他不能让一个女子为他付出了所有,却将人弃之如敝屐。”清河郡主说起此,眼中含泪,不难看出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萧宁并不说话,清河郡主亦不需要萧宁说,她要的是一个倾听的人。
“我的母亲,他们说,若不想将我母亲所经历的一切公之于众,我定要嫁给明王。临行前,贺将军同我说,愿我能有一个好归宿。能让公主称赞有加的人,定是极好的归宿,明王愿意娶我,是我莫大的荣幸。宜早不宜迟。”清河郡主朝萧宁扬起了一抹笑容,无奈之极,悲伤之极的笑容。
人怎么就那么难呢,贺遂不愿意负她,却不得不负于她。清河郡主怨不起他来,至少,他从未想过瞒她,骗她!
到最后,他依然关心她的,只是他很清楚,再多的关心,亦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为她诸多谋划。
“公主,我想保护我的母亲。从前的时候,我不能保护她,可现在我既然有能力,我想护住她,一直一直的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人的欺负。”清河郡主从前纵然有此心,但更多的是不确定,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应该要这样的母亲。
萧宁一番话,让她清楚的知道,她的母亲被命运所玩弄,她受尽折辱而活着,或许是为她这个当女儿的。她的母亲没有任何错。
身为女儿,清河郡主所需要做的是靠她的能力,一定要救出她的母亲,让她可以安享晚年。
“好,你可以的。”萧宁很高兴清河郡主能想明白,能做下决定,“明日我陪你回长沙夫人府上。”
缓了这两日,萧宁这就打算帮清河郡主救出母亲。
摇摇头,清河郡主道:“事到如今,公主不宜出面。明王已经答应,助我救出母亲。且我已然如他们所愿,与明王定下婚约,三书六礼,我会嫁于明王,不必公主为此事烦心了。”
“你我之间,需如此道外了吗?”萧宁纵然明白,清河郡主也想凭本事救出母亲,靠她不算本事,靠萧评才算?
“这是我与明王之间达成的交易。公主,我不想成为无用之人,只能依附公主而活。我原是想成为公主的左膀右臂的。”清河郡主来到萧宁的身边,纵然想得到萧宁的庇护,何尝不是希望助萧宁一臂之力。
可到现在为止,她什么都帮不上萧宁,反而一次又一次的麻烦萧宁。萧宁愿意,那是萧宁的仁善,但她更想成为萧宁的助力,而不是她一味的索取。
和萧评的合作,虽说她是占了便宜,但将来未必。
前朝公主和今朝王爷成婚,恰好能让天下人都看到,大昌与对前朝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安定人心。
“子常。”萧宁亦反省,她给人的压力那么大吗?
“公主,能让明王同意这门亲事,你应该为我庆幸,至少我是有价值的。最可怕的不是有价值,而成为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清河郡主面容冷清,眼中透着悲痛和不甘,却又不得不接受一切。
清河郡主道:“仅此一次,再不会有下次了。”
如这一回的无力,无法救她的母亲,与人哀求,对方只要她成为一颗棋子,为他们争来荣华富贵,安心的棋子。
赵十四郎的事,因赵十四郎还活着,总是分外叫人不安心的,赵家的人里,并不是只有一个赵十四郎。
“公主,我想立刻去见赵十四郎。”先前清河郡主便有此想法,只是相比她的这点事,朝廷上,萧宁的事,从来没有间断过,值于此时,她又怎么说得出必须要去见赵十四郎的话。
“现在?”萧宁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清河郡主,清河郡主重重地点头,表明萧宁并没有听错。
“居心叵测之人,我今日知道该如何让他开口了。”清河郡主脱胎换骨一般,从前她或许有些把握,而今日,她的志在必得。
“有劳公主陪我走一趟。”清河郡主连忙朝萧宁相请,萧宁毫不犹豫地道:“好。”
赵十四郎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有专门的人看卫,但萧宁想去,想见这一号人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身为刑部尚书的许原,听到萧宁来访,立刻赶来大牢。
“公主。”这雨夜时分,许原赶来,想是有话要说。
一眼看到萧宁旁边的清河郡主时,面上流露出了诧异,原以为萧宁来就来了,竟然还带了一位清河郡主,这是何缘由?
清河郡主这些日子跟在萧宁身边,许原焉能不知,只是奇怪,萧宁难道连来刑部大牢也能带上这一位?
不过,作为一个早年跟在萧宁身边的人,已然看出来,萧宁从本质上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国之大事,有理有据可以听你的,一些小事,比如带什么人去哪儿,便由不得人说半个不字。
“最近这些日子,频频有人同赵十四郎通信。”许原是将这个情况同萧宁说明,萧宁道:“内容呢?”
“怪就怪在,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都是雍州内的风景之地,或是吃食。于这大牢之内,能有闲心讨论吃食,本就是最大的问题。”许原捉到了这些小事,并不认为这就是一件小事,不过是未找到他们相似之处。
萧宁明了,这定是暗语,想来也是,一群谋划乱国之大事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准备,不留后招。
“不如看看。”清河郡主突然提了一句,目光落在萧宁的身上,萧宁并不犹豫,“且听清河郡主的,将这些日子你得到的消息,以及赵十四郎的反应,都一并拿来。”
许原毫不迟疑,立刻奉命行事,将一叠纸条递上来,萧宁看了几眼,确实只是一些风景之语,竟然还问赵十四郎今日的吃用。
清河郡主接过看了其中的几纸,“公主殿下,这其中会不会就是赵十四郎握的证据?”
一个又一个的地名,每一个都在雍州境内,都是熟悉的名字。会问地方,必有其道理,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些地方藏了最重要的东西。
“很有可能。臣原本也有此怀疑。纸上所写之处,臣都派人查探过,并无可疑之处。我们总不能将这些地方掘地三尺。扰民不祥。”心系百姓之人,自然不能为了寻出几个奸佞小人,最后扰得百姓不得安生,那岂不是有违他们的初心?
许原之前负责此案,萧谌全权交给他来查看,事起之后,他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方能查明案由,叫那些乱国者付出代价,为的亦是百姓安宁。
萧宁与清河郡主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郑重。
清河郡主道:“我立刻去见赵十四郎,请公主陪同。”
如同请萧宁随她一道出宫时一般,此刻的清河郡主郑重与萧宁相请。萧宁爽快地答应道:“走。”
但这其中有些事不宜外传,清河郡主的视线落在许原的身上,许原何许人也,不必人开口,立刻自觉地道:“臣在外等候,在公主和郡主未离开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
“里面的所有狱卒,也让他们全都出来,任何一人,不得用任何名目离开你的视线。”萧宁早得清河郡主提起过赵十四郎所为,清河郡主此来,胸有成竹。
萧宁知道她要表现,更想向世人证明,她并不是一个无用之人。萧宁所需要做的便是配合她行事,保证案子查明,断然不会有不妥当之言传出。
许原闻萧宁如此郑重,下一刻,一旁走来一批黑衣玄甲,许原岂会不知他们的身份,立刻朝萧宁应下一声唯。
“人在眼前交给你,外面交由他们。”所谓的他们,有玉毫和欧阳齐在前,自不必忧心哪一个不长眼的人犯下不该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