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作为一个傻子,突然回家告诉所有人,她邀请了权倾天下的公主上门作客,公主答应明日申时前来,换做谁也不会相信。
“玉儿,旁人的话我们听听就是了,不必放在心上,你若是想吃什么好吃的,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准备着。”身为长辈们,面对这样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
“我不想吃什么好吃的。我的朋友明日要来,我们家要准备,准备好多好多的东西。”温玉很生气,她知道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也不认为一个公主竟然会理会一个傻子。
她们不信她,她要去找相信她的人。
温家因萧宁之故,算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相信的人依然不相信,当她出现在门口,请人入内禀告一声时,温家的门卫震惊无比,视线落在萧宁身上,透着怀疑。
“府上温玉小娘子相邀而来,难道你们家小娘子的话,在你们家作不得准?”萧宁有此一问,门卫岂敢再怠慢,急忙地答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稍候,小人这就去禀告,这就去禀告。”
转过身跑进屋去,一个跄踉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他却急忙地回头冲萧宁道:“公主稍侯,公主稍候。”
虽然不愿意让萧宁看到如此窘态,然这个事对温家而言,何尝不是始料未及的喜事。
公主,公主啊!如今大昌朝的公主独一位,万里挑一的独一份!
自打这一位公主进入冀州以来,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的能把人请到家里去,可是萧宁不喜宴会,也懒得跟各家的世族应酬。
凡事公事公办,谁要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若是不好脱口而出的,还有铜匦。
铜匦之内,可纳言听谏,亦可毛遂自荐,正可谓应有尽有。
世族们想在宴会上动手脚,旁人或许要给世族些面子,毕竟世族总是世族。
到萧宁这里,萧宁自一开始就是世族出身,更是数一数二的那种,面对其他世族,萧宁不至于瞧不上,奉承却从来不曾。
再之后大昌建立,萧宁成为镇国公主。
这一位不仅是镇国公主,更是大昌大权在握的尚书令。
天下男子不满于萧宁掌权,不断地出手,不断地抗议萧宁掌权一事,更不满于萧宁竟然带着一群女人出头,费尽心思,绞尽脑汁都是如何将萧宁拉下马。
结果好了,请以天证,让老天来说说,他是不是不满于女子出头。
天降惊雷,且是万里晴空之时降下了一道道的惊雷,雷声划破天空之际,已然令无数人震撼。
待传遍各州,这雷声不仅来了,天雷更是降在那放满欲处置萧宁的文字成盛放的铜匦上。
可见要夺萧宁的权,杀萧宁之人,才是真正的为天理所不能容!
一群男人再是不服,再是不甘,今时不是同往日,素日他们拿着天道指责萧宁和无数的女人不该太出头,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有了天雷降落铜匦一事,女子出仕,与男人并肩同行,只需要靠真本事。
镇国公主已然成为一代传奇,不仅是在雍州,纵然是各州,提起萧宁,再有不满于萧宁掌权的人,都要想想所谓的天雷。
天道都认为可以的事,他们男人不同意,不过是因为他们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意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让一个女人的权势凌驾于他们之上。
心怀私心的人,想再拿天道说话,这是当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额,扯得远了!
温家的守卫急忙进门禀告,冀州之内,尤其是在公主巡视冀州之时,竟然传出公主前来他们温家作客的事,本来昨日不把温玉的话放在心上的人,这一刻震惊无比。
“公主?镇国公主?”惊得人全都站起来,不可置信地追问,以确定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大昌就一位公主。”可不是吗?萧谌膝下独此一女,萧谌姐妹倒是有两个,可惜都是长公主,公主,独此一人。
“公主来了,公主来了,来得好准时,我要去迎她。”温玉那叫一个欢喜,连忙冲出去,欢迎萧宁的到来。
一旁的人倒是想拉住她,让她且慢些,结果温玉的动作太过利落,早已避开往门口跑去。
“快,开中门。”萧宁可是贵客,这样的人到来,定要扫榻相迎。
“万一这一位不是公主呢?”开中门相迎公主,这自然是礼数,可若是这位公主是假的呢?她要不是公主的话,他们温家就成了笑话了。
“在冀州之内,公主巡视之地,你道何人胆大包天,敢假冒公主?”好在,温家的老夫人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命人开中门相迎。
然而,谁能相信一个傻子竟然真能请一位公主上门做客,这一位镇国公主莫不是也是个傻子?
温家的人里,无数的人怀揣如此念头,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待行到门口,见萧宁身边领着一个玉毫,一个欧阳齐,再加阿金阿银,以及一个宁琦和何言,一行人衣着简单,然萧宁负手而立于其中,明明她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却无人之气势能与之匹敌。
“公主殿下。”温老夫人命人开中门,亲自迎来,萧宁被温玉拉着高兴地说了一通的话,无非都是大家都不相信她要来,就是现在听说萧宁来了,都以为萧宁是假的。
这倒是意料中的事,萧宁并不以为然。
面对温老夫人率人而来,萧宁抬手道:“夫人不必多礼,温小娘子相邀,我此番上门,想是众人都始料未及,让诸位辛苦了。”
看着萧宁尚显得稚嫩的面容,然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睿智,那是于千军万马前厮杀而出,面对世人不容于女子出仕,她且见招拆招,无所畏惧的睿智。
“公主莅临,温家三生有幸,请公主入内。”温老夫人相请,萧宁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道:“不急不急,还是应该让诸位心中有数,我这个公主是真是假。”
萧宁此话落下,阿金已经拿出她的玉印,镇国公主的玉印,凤之印也。
待这玉印一亮出来,不少人都看在眼里,纵然是再有疑惑的人,这一回也相信了萧宁是公主,大昌唯一的镇国公主。
“不敢不敢。”萧宁的话音落下,阿金的动作太快,已然将玉印亮出。
哪怕温老夫人想阻止,也是慢了一步,亦叫其他人看得真真切切的,在他们面前摆着的究竟是什么。
“想来让诸位瞧个仔细,心中再无疑虑,也好为温小娘子证明,她并非满口妄言之人。”萧宁含笑地解释,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温玉而言却是非同寻常。
一个心智不全的人,天下多少人将她的话当回事?
无数的人,包括她的家人在内,都认为她的话不过是她的妄想,是她求之不得,不过凭空生出来的妄想,无人觉得一个公主会愿意成为一个傻子的客人,朋友。
萧宁并不轻视于任何人,面对身边的人,只要不是满怀恶意的伤她害她,她亦愿意回以更多的善意。
世上谁人都不容易,若能举手之劳以助人,有何不可。
无人料及,萧宁一个在战场上厮杀出来,面对世族的咄咄逼人,亦不曾后退一步的人,竟然在面对一个傻子时,竟然如此的温柔。
“我就知道你没有骗我,你和从前我认识的那些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你是一个好人,一个不会当我是傻子,便随意欺负我的人,你真好!”温玉眼睛亮闪闪的,萧宁的话,她不知是听懂亦或没有听懂。
但她感受得到萧宁对她的善意,还有一份尊重。
不像太多人,包括她的家人在内,每次望着她的时候,都透着轻视,不屑。
这是除了阿婆之外,唯一一个不因她是傻子嫌弃她的人。是真正的好人。
“请,请。”温玉心中十分的欢喜,学着人请萧宁入内。
温玉纵然心智不全,却被人教导地极好。
举止投足之间虽然带着娇憨,仪态浑然天成,不负出身世族。
想来温老夫人定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这才将一个心智不安的孩子养成这般。
“请。”萧宁亦请之,逗得温玉眉开眼笑。
一旁的人观萧宁竟然对温玉这样一个傻子皆能如此礼遇,难掩惊讶,这果是镇国公主?
额,萧宁连玉印都亮出来了,底下镇国公主四个大字,货真价实。
萧宁终于由温家人引进屋。
温玉昨日回来闹了一日,家里人没有一个愿意听她的,最后温玉都在地上打滚撒泼,温老夫人哄着无奈地答应备下一些迎客之物。
好在有这么一点,面对萧宁入内,这才没有连迎客之礼都没有。
“公主,我们家大吗?”比起温家人为竟然没有早做准备而显得有些拘束,温玉且高兴地问起萧宁。
温家是百年世族,久居于冀州,多年来也是族中鼎盛,可是不知怎么的,从温玉的父亲开始,一家子男丁死的死,病的病。
如今这一屋子都是女眷。萧宁放眼望过,最年幼的是温玉。
“大。”傻子问的问题,很多人都不乐意回答,这一切在萧宁处却不是。
温玉只是想让她的朋友能够认同她的家人,她的家。
“就是,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小时候我藏起来,谁都找不着我,他们都说家里大,太大了。”温玉绘声绘色地说起小时候的事。
萧宁看了看温玉,温玉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她所指的小时候是多小?
“公主小时候喜欢玩吗?会像我一样躲起来,让大家找吗?”温玉说了自己童年,也想知道萧宁的童年是怎么样的。
萧宁想了想,她的童年是怎么样的?
额,摇摇头,萧宁很诚实地道:“不会。我从小跟阿爹出入军营,最喜欢做的事,是跟将军们习武,听他们讲兵法,如何布阵诛杀进犯边境的东胡。还有怎么从东胡的手里抢来一些马匹。”
这童年听来,别说是温玉了,饶是温老夫人一把年纪听在耳中,亦觉得这真是童年吗?
反正温老夫人反省自身,她的童年是何种模样。最后不得不说,或许也只有萧宁是那样的童年,才能在十一岁的年纪助父平定天下,建立大昌,如今为大昌大权在握的公主。
萧宁的目光落在温玉的身上,温玉听着她的童年感叹地道:“真可怜。”
第一次被人说起童年可怜的萧宁,笑出声来,“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童年确实是挺可怜的。”
温玉笑容可掬地朝萧宁道:“没事,公主现在是公主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可不成。成了公主,比起年幼时有父亲庇护,天塌下来也有父亲顶着,我现在需得自己撑起一片天。”长大了,要走的路只会更难。可人生就是这样的。
年幼时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唯一能让你尽快了解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的办法是学习。当你不学习,别人却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时,将来这个世界对你的包容会更小。
长大后,原以为了解这个世界了,可以松一口气实则不然。
萧宁望向温玉,“你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得让人羡慕。我的世界,我的路由我来选,在外人看来,这条路不好走,可我不觉得。我的路,我走,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我这一生无悔,我很高兴。”
温玉眨了眨眼睛,“嗯,高兴就好。就像我,家里人总让我别出门,说是外面会有人欺负我,可是,我觉得外面很好,比困在宅子里好多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喜欢出去,只有出去才有可能认识朋友,就像认识公主一样!”
此言叫萧宁一时间似是看到了温玉对朋友的渴望。
“公主可好了。那些人答应要当我的朋友,一个转头,她们会在背地里笑话我。”温玉鼓起脸,气呼呼的。
萧宁有意地逗人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背地里笑话你?”
不想温玉竟然问:“公主需要背地里笑话我吗?当着我的面也可以笑话是不是?”
这倒是不假,萧宁颔首道:“确实如此。”
其实就两人的谈话,着实叫人听着暗自着急。一个傻子和一个当朝素有睿智之名的公主聊得如火如荼,怎么看都不正常。
不是没有人想去接个话,温玉叽叽喳喳就没停过,压根没有人插得了话。
萧宁倒是诚如她所说的,就是作为温玉的朋友来的,除了温玉外,旁人除了一个温老夫人,萧宁并无意多接触。
温玉这一家人,怕是只有一个温老夫人真心待她。
萧宁牢记一点,她来是为温玉而来,其他人不过都是顺便的。
若是这些人不明白这个理由,以为她不过耍着一个温玉玩,便让他们看看,大昌的公主跟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公主喜欢吃什么?”温玉又问起了萧宁。萧宁面带笑容地接话,“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喜欢。阿婆说,什么都吃才能长得好。不像有些小娘子,弱不禁风,一年有半年躺在床上,连大口喘气都累。”温玉是真把温夫人的话记在心上,装得老气横秋地说来,更与萧宁凑过头,“药很苦的。”
萧宁认同地点头,“不错。所以你要听你阿婆的话,健健康康,开开心心。朋友,得遇是幸,若没有,你有一个阿婆事事以你为重,教导于你,已是万幸。”
如萧宁一般,对于朋友的定义,好吧,她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去交朋友,在她的身边,每一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生活,她也有她的。
朋友,当是志同道合,最不能强求。
温玉想了想道:“就像公主。我喜欢公主,邀请公主来我家,公主也喜欢我,更不愿意骗我,公主也拿我当了朋友。”
萧宁哭笑不得,“你是想听我自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