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道:“我听说咱们寨子口的那个食肆,就是顾景昭家的那个尚食记再免费叫人去吃饭,你叫人去看看是不是他那儿还有粮?”
安丰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一个外来客,地都没有一块,哪来的粮食。怕是那假嘴又在哄人去做实验。”
他起身摇了摇头,“我去一趟宗祠,你晚饭少做点,咱家也没多少粮了,别顿顿蒸粟米,给我弄碗野菜羹就行了。”
女人点头应答下来。
——
尚食记在寨子最前头,这寨子顺着安溪而建,溪水S型穿过,寨子便也建成了弯弯曲曲的样子,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条游动的蛇。
闽越尚蛇,寨子的建筑布局适应了“游龙走蛇”的说法,风水流动起来了,会给整个寨子都带来福气。
阿宁顺着寨子的主道一直走,寨头的几户是寨子中的大户,他们对尚食记不感兴趣,一直走到中段,过了宗祠,后半段住的是些贫苦的家庭。
阿宁敲过有些屋子都已经空了,大门上挂着一条白布,应当是家中的人都死在疫病和贫瘠之中了。
阿宁又路过一间空屋子的时候,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这已经是第三十户空房。这次的蝗灾疫病竟如此严重,如果不是亲身走过,可能永远没有办法体会到这种穿堂风从空旷的房屋吹过,发出的呜咽声响,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又后面一户,房间中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谁呀?”
阿宁道:“顾景昭请你去尚食记吃饭了。”
大门掀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男人从缝隙中探出头来,他警惕的打量着阿宁。
阿宁又道了一遍:“尚食记免费提供食物,你若饿了可以到尚食记吃饭。”
阿宁刚说完这话便微微一顿,他仿佛闻到了肉的味道,院子里的鼎上咕咕翻着热气,肉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这家竟还有肉?
阿宁迟疑的瞬间,男人面上的表情纷繁变化,他明显的怔了一瞬,似痛似笑的看了阿宁一眼,变成了一句带着浓重怒气的指责:“谁稀罕你们的施舍!”
——砰。
大门被重重合上。
这反应实在怪异,阿宁想了想还是绕到屋后,爬上屋顶,他看到男人正在从那口鼎中往外捞肉,可就是那一幕,竟成为他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他亲眼看到男人从鼎中捞出来的是一段手臂,一整段小孩子的手臂。
几乎过了很久之后,阿宁从房顶上下来,继续往寨子尾巴走去,他已经不去一户一户的敲门了,他已经很确定,不会有人要去尚食记吃饭。
顾景昭错了,他想救人,可他谁也救不了。
阿宁走过最后一户,一个小小的茅草屋立在九月毒辣的太阳中,风吹得屋顶的茅草胡乱的飞洒着,屋子门前坐着一个老妪。
隔着一段距离,阿宁看不清那女人脸上的表情。她似乎在等什么,等一场大雨?等大巫的救赎?
阿宁犹豫了片刻,抬步朝她走去,不管是什么,但阿宁知道,她需要有人给她一碗菜羹。忽然,一个老头迎面而来抓着阿宁,只是那双枯手已经没了什么力气,虚弱的半倚着阿宁才能站住。“是你刚才说有吃的?免费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