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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竟然不辞而别,张释之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刘启将张释之的辞官书重重地摔在地上。
陪侍一旁的内史晁错默不作声地将辞官书拾起,摊开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老师,朕想把他抓回来活剐了,让那些个不能为朕所用的臣子引以为戒!”
晁错见刘启脸色气得通红,并未马上应答,而是眉目半睁,似乎另有所思。多年与刘启的相处,他对学生刘启的个性再清楚不过,他清楚刘启只是说一时气话而已,如果在此当口,便答疑解惑,只能推波助澜,无助于事情之解决。
刘启并未得到老师的回应,渐渐平静下来。刘启同样清楚每当晁错有异议,都会摆出如此神态,等他刘启发完脾气再进言。
所以,刘启稳住自己的情绪,想听听老师的想法。
晁错微睁的双眼突然一亮,向刘启说道:“陛下,切不可对张释之施以惩戒!反而应嘉赞其劳苦功高!”
“何也,朕为何不能惩处一个擅离职守的臣子,却反倒要嘉赞其功,如此一来,国法纲纪何在,如此一来,朝廷不是成了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之地,朕的脸面何存?”
“陛下,臣之谏言意义有三,一则陛下初即帝位,当以凝聚人心为要,张释之乃先帝重臣,身背遗命,何况他在民间极有威望,若决然杀之,恐致天下失心,需知恩威并施为驭臣之道啊,此为一;二则,张释之与陛下有隙天下皆知,若陛下不但不追究其擅离职守之罪,反而厚重待之,那天下人定然会以为陛下仁圣,此为二;三则,张释之辞官而去无非畏惧陛下追究之前不敬之罪,而陛下此举定然能让张释之对陛下感恩戴德,陛下可下旨斥责他不辞而别,同时同意他辞去廷尉一职,但得令他改任淮南相,为陛下钳制诸侯,此为三!”
刘启一听,一时茅塞顿开,爽朗笑道:“老师当真高明也!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好,就按老师说得办。老师相才,朕之大幸也!”
晁错也不谦让,捋着三角须脸露微笑连连颔首。
不久之后,主动辞官的张释之便赶往淮南国赴任淮南相,对于已对仕途绝望的张释之来说,只要能离开京城是非之地,已是万幸了。
晁错处理张释之的谏言,为新天子赢得了不少的赞誉和人心。
紧接着,在晁错的谏言下,刘启下令减轻刑罚标准,并减轻田租税赋,而且继续加大募民徙边的力度。
在文武大臣议政之时,刘启因为经验不足,面对群臣有些惶恐,每当这时,他便习惯性地询问晁错:“老师以为如何?”
晁错自然耐心为之一一谋划,晁错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时候,一旁的申屠嘉只能气得浑身发抖。
到底谁才是丞相?申屠嘉心中不解。
已是而立之年的刘启并非不能察觉现场微妙的氛围,但现在的朝廷,他能信任谁呢?
九卿当中目前只有郎中令周仁,廷尉张欧是刘启的老部下。
然而这两人在朝议上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周仁擅长武职,张欧忠厚老实话也不多。
唯独晁错,能言善辩,独断多谋,熟谙政务,在他的教习下,刘启也渐渐地找到了为君之道的感觉。
朝政的运转在刘启即位后竟然以内史府邸为运转中枢,而丞相,御史大夫却被撇在了一旁。
老丞相申屠嘉因此变得坐立不安起来,天子只听晁错的,根本不在意他这个老臣的言语,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申屠嘉认为自己是历经四朝的元老,不当受到如此待遇。他一步步从基层干起来的,从材官到队率,从队率到都尉,从都尉到郡守,再从郡守到御史大夫,乃至丞相,都是一刀一枪,一点一滴,积一生之苦干累干换来的。可他晁错呢?仅凭几篇文章当上了太子的老师,如今小人得志,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凭什么?凭他的才学,错,大错特错,要论才学,贾谊是他万倍,然而贾谊却没有他的运气,归根到底,晁错凭的是运气,非真才实学。此等奸伪之人,我又何必处处退让,被他逼入死角。
申屠嘉越想越气,对晁错的嫉恨之火正愈来愈浓烈地灼烧着他的心灵深处。
申屠嘉本是正直肯干之人,待人厚道,从刘邦到刘恒,正是因为勤勤恳恳,待人厚道,所以屡屡升迁,最终攀上人臣的顶峰,凭借着四朝元老的资历,他就连袁盎这种牙尖嘴利,心高气傲的人,都能引为座上宾,可偏偏这个晁错,他却如何也压抑不住对他的嫉恨!
晁错的咄咄逼人让申屠嘉感到了巨大的生存危机,原本以为新皇帝上任,对于心腹大臣自然会倍加倚重,现在看来,不光是倚重,刘启是要晁错取他而代之。
这位年逾花甲,一辈子忠于职守的老头被一股巨大的耻辱感包袭身,竟然寝食难安起来。
只要见到晁错,申屠嘉必然怒目相向。
晁错却不以为然,在他眼里,丞相的位子迟早是他的,申老头迟早要下来,只不过现在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晁错的得势为他招徕了无数的投奔者,也招徕了无数的敌人。
这其中便包括同样言语犀利的袁盎。
袁盎早年跟晁错便多有不合,两人经常在朝中争执不休,谁也不服谁。争执的恶果到后来,终于演变成深深的忌恨,乃至于有袁盎的场合必定找不到晁错,有晁错的场合必定看不见袁盎。
袁盎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当年他在朝廷初展头角之时,很受刘恒赏识,袁盎因此屡屡犯颜直谏,刘恒一怒之下把他贬出京城,贬到了陇西当都尉,因为治陇有功,迁为吴王相。
虽说吴国相距长安甚远,但袁盎一直是身在边疆,心系朝廷,为此还专门游说丞相申屠嘉,成为他的座上宾。因此,袁盎对于京城的风吹草动还是了然于胸的,当他得知晁错在朝廷飞扬跋扈,就预感到朝廷中必有一番大的变故。
袁盎对晁错有种说不出的嫉恨,而且晁错的得势令他更加的痛苦与惶恐,万一让晁错站稳脚跟,难保不对自己施加毒手。但在情况未明之下,他决定暂且忍耐一番,看看好戏再说。
果然不出所料。申屠嘉放弃了单纯的忍让和防守,向晁错发起了攻势。
申屠嘉知道对付这样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无济于事的。所以,申屠嘉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对晁错盯得很紧。
在处理政务上,申屠嘉的人故意不配合晁错,希望晁错犯点错,他便可以置其于死地。
但令申屠嘉惊叹的是,在晁错的身上,不但找不到大问题,连小问题都找不到,这位新内史大人不但洁身自好,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劳模。
这可苦了申老头,只能把怒火压在每日的闷酒当中。
景帝二年(前156年),六月,申老头正在庭院中侍弄着花花草草,算起来,他当了六年的丞相,今年是最轻闲惬意的。太宗皇帝在位时,虽然事情不由申屠嘉决定,至少还能过过手。新皇帝一登基,却然变了,谏言无用,办事不用,一干文武都成了摆设。
咳!申屠嘉每想及此不免叹气。
正叹气间,家老前来耳语一番。
申屠嘉顿时眼睛放亮,大声道:“此事当真?”
“当真,老仆亲自去查探过了!”
申屠嘉老眼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刚才的灰头丧气一扫而空,他激动地直往大堂上奔去,末了吩咐家老道:“叫心腹宾客前来议事!”
原来家老盯了晁错好几个月,总算有了点收获,晁错胆大至极,他居然未经奏准便私凿宫墙。以前介绍过,长安宫殿格局可以概括为十一区,八街,十二城门。北半部宫殿横排由东到西为明光宫,北宫,桂宫,明光宫与桂宫在那时未建,南半部横排由东到西为长乐宫,未央宫。晁错的内史府在长安城东北片区,每次要去未央宫,必须经过大街闹市。久而久之,晁错就感觉多有不便了,堂堂二千石官员每天要混迹于市井,那岂不是太折杀晁错了。如果,晁错仅仅只是个内史,倒也无话可说,可他现在名为内史,实为丞相,大事小事每天都处理不完,有的时候一天入宫数次也是常有的事。
晁错便想有没有办法即可以缩短去未央宫的路途又可以不用经过市井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