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爷达到自己的目的,说话的声音高亢起来:“谢谢金小姐欣赏,铭新池一定竭诚为您服务,我们刚刚从意大利买来的皇帝级别浴缸,期待金小姐光临……当然不收费,金小姐是巾帼英雄,天下闻名,能到铭新池来,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毕生贵宾会员,随时可来,最高规格接待……”
陈宝祥叹了口气,像冯爷这样做生意,还有什么人不被感动?
陈宝祥站在外面,听着冯爷的话,内心百感交集。
这就是当前济南黑白两道的真实情形,大部分人见到日本人,都会卑躬屈膝,多方讨好,反过来在另外的地方慷慨陈词,一定要把抗日进行到底。
这就是聪明人的两面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冯爷把这种手段耍到了极致,就能让铭新池成为天下第一池。
陈宝祥不免想到陈家米饭铺将来如何发展,才能让柳月娥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这也是最重要的。
冯爷打完电话,满面红光地走出来。
“老陈,你帮了我大忙,金小姐答应,要在这里建立一座女顾客休息室,成为她的办公室,洗澡办公两不误。这个女人真是聪明,过去很多大人物都想不到,洗澡的时候,遇到开会,还得匆匆忙忙跑回去!”
陈宝祥只能陪着笑脸,金庆辉所到之处,肯定是人仰马翻,冯爷以为捡到了宝,最后大概会变成一个祸害。
他什么都不说,一切都要靠冯爷自己去体验。
如果他在冯爷这里说金庆辉的坏话,只怕也不太好,留有隐患。
冯爷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举杯喝茶,下了逐客令。
陈宝祥离开,冯爷把他送到铭新池的大门口。
“老陈,打起精神来,不要整天垂头丧气,只要我们联手合作,你今天把金小姐介绍给我,明天就有可能把八方面军的大人物请来。总之,四海之内皆朋友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是吗?”
冯爷一边跟陈宝祥合作,一边教会他很多事情,这些道理本来人人都懂,但真正用到生活中去,却不一定人人做到。
陈宝祥无奈地苦笑,他这才明白,自己今天过来参观,虽然拿了一些钱,但还是成了冯爷利用的东西。
冯爷一开始不说,但他听得出来,这次请他过来赴宴,就是为了认识金庆辉。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最后结果只有这一个,而冯爷也成功了,踩着陈宝祥的肩膀上位,跟日本人接上头。
陈宝祥当然不会让周军师或者大人物到铭新池来,到时候双方撞上,那就惨了。
他默默地往回走,想到冯爷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只能苦笑着摇头。
他永远都赶不上对方的脑子那么快,如果他有冯爷一半的本事,陈家米饭铺早就成为济南最大一家了。
再次经过普利街草包包子铺,他站在门口向里望着,包子铺里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坐在同一桌子上吃饭。
这就是济南的现状,普通日本人到了这里,也是为了找一口饭吃,并不一定当侵略军。
一想到大人物那些话,陈宝祥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冯爷忙着巴结日本鬼子,大人物一开始是想挟持天皇,如今却变成了反其道而为之,直接成为叛逃者,最终结果就会变得更复杂,除了被日本鬼子干掉,也有可能直接被抗日战士干掉。
一切都在混沌中产生,又在混沌中进行,最后归结于混沌。
刚进了县后街,他就远远地看见,柳月娥站在米饭铺门口,焦急地左右张望。
他加快脚步过去,柳月娥一把抓住他的手:“当家的,就在等你呢。有人过来说,你跟日本为了勾结,济南人容不下你,让你滚蛋,要么就关门歇业,再也不许说自己是做鲁菜的,鲁菜没有你这样的狗汉奸。”
陈宝祥笑了,不知是哪一家的同行,看着他赚钱眼红,才会这样说,他走进店里,这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左侧一排桌子上都被泼了墨汁,黑糊糊的,十分恶心。
“当家的,我在后院打水,前面门响,我不知道什么事,赶快跑出来看,已经被人泼了墨汁。”
桌上还有一封信,陈宝祥拆开那封信,就是一份死亡告知书:“如果你们还在济南经营,那就全家等死吧,陈家米饭铺赶紧给我关门……”
那封信不长,只有一百多个字,但陈宝祥看完险些气炸了肺。
对方一口一个狗汉奸,简直让他怒不可遏。
别说是没有当汉奸,就算是当了汉奸,在这个乱世之中,被人胁迫,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直接绝食饿死,什么都不干,跟那些要饭的没有什么两样。
陈宝祥把那封信随手扔开,顾不得别的,先擦拭桌椅。
两口子忙了大半天,一直到了黄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又有人跑过来,在门上泼了墨汁,他们只能继续辛苦,打扫门口。
陈宝祥拿了一把菜刀揣在怀里,只要有人经过,他就好好注意,生怕又是其他破坏者。
遇到这种事,他提醒自己急不得,如果胡乱发火,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柳月娥一边干活一边落下泪来:“咱们什么都没干,就被街坊邻居骂成是狗腿子,以后要是给泺源公馆和梨花公馆做饭,恐怕每天都会被人泼油漆。”
陈宝祥笑起来:“那有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银票,在柳月娥面前晃了晃。
柳月娥又惊又喜:“哪里来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