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吗？”周晓柠没听到吴邪给回复，又重复着问。

周晓柠的声音很脆，皮肤稍白，脸庞包括身材都微胖，这会儿语气稍有幽怨之下，就显得有点娘里娘气的。

“周老师，我只认识一个，那个金洪钟是我同学。”吴邪回应，同时还绷着脸，无视着有人听到周晓柠这诡异的声线后转移过来的目光。

“是哪一个？”周晓柠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声音可能不适合大庭广众，赶紧收敛如常，脆声继续打听。

“发型很骚气，嘴角有一颗痣的那個，是孟棠教授的博士研究生。”吴邪对金洪钟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这样啊！~”周晓柠明显是很失望，接着才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啊，这个发型很骚气——”

“你那个同学。”周晓柠又改口：“他的操作风格和你之前那个同学又不一样，他的。”

周晓柠正说话间，第一轮已经比试完的赵天乐，往吴邪的方向走了过来。

因周晓柠怕误会与吴邪隔开了一段距离，所以赵天乐并没有意识到吴邪和周晓柠相邻，便跑出来喊道：“蟹哥，可算是完了，紧张死我了！”

“还好那个张老师没在我隔壁，不然我就要被他给草了。”赵天乐比试完，放松了心情，因此口无遮拦。

只是，在他这么讲话的时候，打乱了周晓柠的思绪，所以，一张大白脸就转了过来，正好与赵天乐对上。

赵天乐作为以前手外科的硕士研究生，也没有吴邪这样的经历，所有的学术会议基本都蹭，所以对于鄂省这个手外科青年一辈最扛鼎之人，自是认识的。

赶紧收敛了笑容，把天生弯起的嘴角弧度都给抿没了。

“周老师好。”语气严肃，看不出来半点的逗比色彩以及其他的情绪。

“赵天乐？”周晓柠问，语气不可置否。

赵天乐赶紧微微躬身，说话也是很有礼数：“是的，周老师，谢谢您记得我。”

周晓柠则是局外人不怕事情闹大：“他刚给我讲的，说你是学婊，又当又立，明明很厉害说自己是菜鸡，降低了他对你的心理预期。”

周晓柠马上就给吴邪给卖了。

吴邪则不为所动，说就说了呗，赵天乐都这么做了，他还不能说了？

赵天乐赶紧陪着笑了笑，对着吴邪挤了下牙齿：“周老师，我们这些不好的氛围，都是跟着吴邪学的。”

一句话就直接把吴邪丢在了风口浪尖。

“你啥时候跟我学了？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吴邪赶紧转头解释。

这个周晓柠，可是自己以后师门的老师加大师兄，赵天乐不知道情况埋汰他，可是会种下种子的。

“是是是，我错了，吴邪哥，周老师，我没有跟吴邪学。”赵天乐赶紧被迫营业。

就更加解释不清楚了啊。

周晓柠闻言就一本正经说：“小吴，伱以后可要改掉这样的坏毛病啊，老师他不喜欢。”

说话间，周晓柠就在打量着赵天乐的眼神以及微表情。

眼神以及微表情的变化，是骗不了人的，如果这个赵天乐认识他的话，应该知道，自己所说的老师就是齐乔文教授，鄂省手外科最大佬，执牛耳者。

如果赵天乐有意继续在手外科发展的话，肯定会有微动。

而如果赵天乐有进一步要读博士的意思，那么表情的变化就会很复杂，初次相遇，不好直接问赵天乐的打算，这么在赵天乐毫无防备之下来一句，看赵天乐是否破防。

直接会影响到以后可不可以和他深入接触和交流。

二十多岁就能在一个技能上真正的登堂入室，这水平已经不亚于当年的自己了。

果不其然，赵天乐认真地消化了一下周晓柠话语间暗含的意思之后，古怪地上下在吴邪身上打量。

“吴邪哥以后要来手外科和我们这些小喽啰抢饭碗？”赵天乐不敢问周晓柠，含沙射影地问。

周晓柠把话挤兑到这里，吴邪也就不能不承认了：“目前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还没彻底定下来，乐哥，这件事先不往外说啊。”

同时目光幽怨地看向了周晓柠，这个教学破锣嘴。

大哥，周大哥，周老师，周大爷，您应该知道的啊，我给您讲过的啊，我的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证书没拿到，这些事情，我的同学们都知道。

以后真读了博士，破格的事情就非要往外面说吗？

万一遇到心术不正的，把我举报了，到时候齐乔文教授麻烦和我的麻烦都不少，何必呢？

“这样挺好的。”赵天乐倒是没往深处想，只是觉得格外羡慕吴邪。

赵天乐其实也想读博继续发展，不过现在的话，工作和生活的压力都压得他够呛，而且于他而言，已经掌握了正确的学习方法以及科学研究的方法，有没有博士研究生这一份履历，他都能好好地在这一行继续深耕下去。

所以，即便后续没有博士学历和博士学位，他仍然可以发文章，做研究，做专业的深入学习，甚至还有更多、更早的机会直接在临床接触病人。

万一机会合适，再读个博士研究生，那也不是不可以选择的。

周晓柠明了赵天乐的意思后，也自然知道不适合多谈论吴邪的学籍事件：“小赵，你觉得这两个人的操作怎么样？”

赵天乐闻言眉头稍凝：“周老师，我不敢评。孟棠教授对血管缝合的理念与我老师的方向不太相同。”

“另外一个是中南医院手外科郑穠闵教授的学生，是我们这一届的师兄，叫蔡根璜。我也不好评。”

赵天乐是深得同济医院手外科张老教授的真传，张老教授，虽然在在职期间，并没有在鄂省的手外科登顶，并非是他的操作完全难登大雅之堂，而是他在对学术的发展方面，稍有欠缺。

没能足够推动省内的学科发展，操作、对专业的理解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赵天乐只是张老教授的学生，自然不好说自己的老师就很优秀啥的。

周晓柠副教授听到赵天乐这么谨慎，先笑了笑。

蔡根璜，和蔡根花小宝贝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啊？

也就眨了眨眼睛说：“就只是私下里讨论一二，并没什么，学术这个字的存在就是用来质疑和探讨的。”

“张老教授的专业性理念和操作理念，都颇为保守，追求的是操作的突破极限，而是不外借于缝合技巧。只看自身的功力，考研天赋。”

“而技巧这个东西，其实利弊双刃。”周晓柠忽然这么说。

赵天乐转头看向了周晓柠，目光微微闪动。

自己的老师张老教授一贯的名声可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啊，大家都觉得他是一根筋，就是不愿意去采纳现在比较优秀的缝合方法，已经通过统计学验证了的缝合方法。

大家都觉得张老教授是思维保守的顽固派，不愿意接收新东西，周晓柠难道还能有其他的理解？

“周老师，您不觉得我师父他？”赵天乐没把话补全。

吴邪不敢讲话，在吴邪的视野里，当即又浮现起了学识点的跳动。

“学识点+4！”刚刚周晓柠教授讲的话，一下子戳进了他的学识窝子来，对他的技能理解有很大的影响。

张老教授作为同济医院手外科的主任，全省知名的教授，只是没有中南医院、省人民医院还有协和医院这三家鄂省最厉害的手外科的主任那么大的名气，却也不是吴邪这样的小人物敢评判的。

周晓柠说：“技巧在于用，在于降低操作的难度，在于增加操作的效果。”

“可大道至简，不管是神经、肌腱、血管的缝合与转位。技巧用得好叫巧妙，用得不好，就是花里胡哨。缝合术这个东西，是最基础的外科学基本原理，哪里能说通过不同的术式更改，就能够一步跨越的。”

“相差也不大，只是基本功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就必须要改善，改善无路，就得从其他方面钻营，而这就是学术理念的不一样。”

“其他教授可能有其他的理解，我以前每次看张老教授的手术，都没有觉得顽固和落后。”

“学识点+4！”

“学识点+5！”吴邪的眼睛里亮起了星星。

什么是根本性的指点，不仅仅是要说高深莫测的话，而是要看自己的接受程度。

大学的教授在教学优秀的博士时，只言片语，便如同点拨，同样的内容对于本科生、高中生、初中甚至小学生而言，那能是根本性地指点么？

所以，在吴邪的知识厚度越来越深厚之后，再听到这种原理性的东西，越觉得嚼劲很浓厚。

唐玥玮这会儿对他微微招了招手，吴邪则对她抿嘴一笑，然后继续侧耳倾听周晓柠和赵天乐的对话。

赵天乐闻言就认真地讨教：“周老师，那您觉得，我是该继续继承我老师的学术理念，还是该引其他老师的理念为己用呢？”

赵天乐若是与周晓柠第一次见面，啥都没认识，就说这话，可能周晓柠是觉得他好高骛远，你先把张老教授的理念通透再说吧。

可赵天乐现在的基本功已经到了大雅之堂，他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继续按照张老教授的理念走下去，那就是继续一板一眼地用最朴素的缝合方式，往下走，可能会有进展，也可能是一辈子成为‘顽固派’。

也就是‘端端’最朴素的缝合方式。

然而，以赵天乐的学习能力，摒弃自己所学的端端缝合采用设计拼接或者就是改良血管套接法进行缝合，轻而易举。随时都可以改。

只是利弊的话，赵天乐自己不好评控。

“这个，如何选择，我也不知道，这是目前全世界的手外科学术界都没有一个彻底定论的问题。”如果赵天乐只是在门外，那么他肯定说。

你拿着用就行了，你想什么其他的了，能够有好的缝合技巧让你达到更好的缝合效果，你何必为难自己呢？

可是赵天乐已经是在最朴素的端端缝合里有了很深厚的造诣，这时候再让他改门派别，的确是有点可惜了，说不得赵天乐就能够闯出自己的路子。

强行掰离他的方向和追求，就有点太可惜了。

“当然，如果是平时用的话，可以都体验一下，你现在的水平，如果要往其他的方向改，都是轻而易举的。因为你基本功更加扎实，所以可以游刃有余。”

“反而，像习惯采用了改良血管套接法缝合血管的，想要回头再通过朴素的端端缝合到很好的疗效，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一点，我觉得张老教授讲的是对的，你如果最朴素的缝合方式可以到一定的厚度，你再转其他，随时都可以。”周晓柠这么说。

赵天乐则点头，然后继续与周晓柠讲了起来……

而这一切，在吴邪的视野里，无疑都化作了学识点啊。

基础、基本原理、基本缝合方式，就是基本功，如果换作武侠小说，这就是内力，内力深厚的人，即便没有太多招式，战斗力也很强。

而一些新奇、好的，优秀的缝合方式就是招式，可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选择不一样，没有所谓的优劣之分，当然，在应用的过程中，可以游刃有余肯定是最好的。

内功深厚的人，一般都可以转学其他招式，而且入门极快。

这只是一个类比，当医生，做手术，在完成了能够把手术做完，能够一定程度地保证手术质量后，所要追求的，就是更高的手术质量，这是追求不同了。

真要用起来，专精级别的手术操作，在临床中早就够用了，能够解决患者的问题、病痛。

不一会儿，金洪钟的比赛也完了，不过他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了吴邪和赵天乐两个人与周晓柠厮混在一起，还哆哆嗦嗦地不敢过来，仿佛是有点怵周晓柠似的。

距离三人大概有两米多的距离。

周晓柠看到了吴邪与赵天乐两小只不停对他们看，就说：“你们把你们同学叫过来吧，就说我也不是齐教授，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好。我不认识他。”

吴邪和赵天乐闻言，看向周晓柠，目光询问发生了什么。

周晓柠则吸了吸鼻子，然后道：“之前有一次骨科年会的时候，齐乔文教授找厕所，问他怎么走，他自己去过之后，发现了那里女厕所的性别标志被人扯了，但是另外一边有男厕所的标志。”

“他就把戴了口罩的齐教授指进了没挂牌子的那个方向，齐教授没注意，就闯了进去……”

“他哪里知道，齐教授记忆力有那么好，再遇到了，他都没认出来齐教授，齐教授先把他给拧了出来。”

吴邪和赵天乐面面相觑。

这就很金洪钟啊。

两人就把金洪钟也拉了过来。

金洪钟当时就拉着个脸，不过在转身之后，就改了面皮，一副嬉笑地朝着周晓柠的方向走了去。

吴邪目前只是个局外人，毕竟之前是创伤外科出身，而且周晓柠通过吴邪之前的操作水平评判，还不如金洪钟以及赵天乐，而且还是自己的师弟，以后有多交流的机会。

他现在教学心痒痒，自己的师弟张鲁恒没参加比赛，他暂时没了教学的对象，就和金洪钟以及赵天乐聊了起来。

吴邪正好在一边疯狂地开始薅羊毛。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认出来了周晓柠副教授，和他打招呼，他只是随意地对付了几句，然后就继续和赵天乐以及金洪钟几个人对参赛的人群进行指点江山……

而就在第三组的比试完成之后，第一组参赛的选手，缝合血管的综合成绩评分，已经给出来了。

位居首位的就是，省人民医院的张天文，综合评分：89分。

下面罗列的评分细则：

“通血速度：32厘米/s!（注：本文采取的是足背动脉平均同学速度标准值作参考，正常值为30±10。）”

“r1600-2700！”

“湍流体积比：12”

“渗血：无！”

然后就是赵天乐：综合评分：84分。

“通血速度：34厘米/s!”

“r1800-2800！”

“湍流体积比：14”

“渗血：无！”

“……”

吴邪看着有点头痛，这评价太过于专业了，之前从未参加过手外科比赛的吴邪，看得脑瓜子嗡嗡的。

但不懂就问啊，金洪钟正在和周晓柠对话，吴邪就问赵天乐：“乐哥，这啥意思，能稍微解释一下么？”

“我怎么看乐哥比那个张老师的数据还要好啊？”

赵天乐闻言就说：“通血速度你知道啦，一般采取的是足背动脉的同学速率，标准值是30±10每秒，但并不是通血速度越快越好，也不是越慢越好。”

“越接近正常越好，基本都是理论数据。”

“通血状态有好几种，层流是指平行于血管壁的层中可预测流速分布的血流状态。这种流动形式是理想化的，是整个人体循环系统中小血管流动的相当好的近似分布。”

“血管断裂之后，缝合部位有狭窄时，就会层流断开，形成湍流或者涡流。你看河里面那些就是这样子。”

“雷诺数r的无量纲参数的计算值可以来预测湍流，r小于2000的值预测流动将是层流，而大于2500的值通常表明流动将是湍流。”

“怎么样，感觉是蛮专业的啊。”

“最后的那个涡流，则是与血管内的中心流线分离的局部涡流或停滞血流。这种涡流，也称为流动涡流，经常出现在血管分叉处和狭窄区域的远端。通常与主流方向逆流。”

“湍流在整体中的占比，就一定程度上会影射你的好坏，最常规的，如果湍流和涡流发生率比较高的话，就容易产生血栓。”

“心脏内容易发生血栓的原理就是湍流和涡流。可以用超声来进行测量。”

“你现在再来看张老师和乐哥的数据，你就会发现，张老师的层流率很高，湍流占比非常低，这就是缝合后的专业测量状态，所以他评分高，这个作不得假。”

“缝合之后不渗血出来，这是底线。不是上限。”赵天乐这么细致地解释之后，让吴邪若有所思起来。

他后面几年没再参赛，就不知道创伤外科那边的比赛，到底是什么评分模式，可这样的评分，未免也太过于专业了吧，把缝合之后的血管通血评价……

很客观。

吴邪没继续纠结，而是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周晓柠副教授与赵天乐等人的对话中，他们的对话话题就比较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