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郭外。
说是郊区,也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地方繁华太多。
且不说上林苑、梁冀园这些皇家园林和达官贵人们的别墅,便是太学和鸿都门学这两个地方也都是士族和富商聚居的所在,出入往来,少有白丁。
鸿都门外一处小楼雅间,有两人对坐温酒,以消秋寒。
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都在三十岁左右,不过穿着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坐在主位之人生得白净儒雅,身上丝毫没有劳作过的痕迹。
他身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蜀锦袍子,身后有数个美貌婢女听用,有人负责用体温把他的大氅煨暖,有人负责随时给他添满酒,还有人在一旁持剑侍立警戒,以防有不长眼的宵小过来打扰自家主人。
糜竺,徐州巨富,先祖世代经营垦殖,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
而坐在下位的,居然是糜竺名义上的老师,鸿都门学的毛弘,此人尤其擅长八分书法,在先帝刘宏生前被认为是继师宜官、梁鹄之后,鸿都门学中又一个将要靠着一手好书法飞黄腾达的人物。
“老师何必愁眉不展”虽然只是个商贾身份,但糜竺言谈的气度即使比起袁氏和杨氏的子弟也毫不逊色,“鸿都门学就是真垮了,您还只是一介白身,士人不至于这般滥杀无辜。”
他很是无奈,自己这個老师又是死活不肯坐主位,又是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惺惺作态,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带他去徐州避一避风头
可关键是,他糜子仲还没打算走呢!
“子仲有所不知啊!”
毛弘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心里却暗骂这温酒的炉子怎么把火烧得这么旺。
“师宜官已经回老家南阳投靠袁术,梁鹄曾经官至刺史也弃官而逃,不知去向”毛弘两股战战,握着酒樽的手都微微颤抖,洒出几滴,“眼下留在雒阳的人只有我了,再不逃走,恐怕死期将至!”
道理很简单,随着过江龙董卓对士人妥协示好,士族似乎取得了全面的胜利,那他们这些依附先帝和宦官的人还能有好下场
这段时间所有与宦官有关系的人都胆战心惊,别说他毛弘一介平民,梁鹄可是正经的孝廉出身,就因为走了鸿都门学的门路,照样害怕可能到来的清算,连官都不做了。
“”
迎着毛弘祈求的目光,糜竺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鸿都门学的末日不远,但这毕竟是一条仅有的入仕之路,在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之前,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不再等一等,难道真的要回到徐州,继续依附那些太守州牧,当一头惶惶不可终日的待宰肥猪吗
“我会尽快决定去留”他沉住气,好言安抚毛弘,“若是要回徐州,届时必定不会忘记老师!”
八分书法也算显赫一时的学问,师宜昌和梁鹄都曾凭此官至选部尚书,毛弘作为新一代八分书法的高手,来自己门下做个食客,还是有收藏价值的。
听到这话,毛弘汗也不出了,他满饮一樽,大笑赞道:“子仲真君子也!”
糜竺却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远方的上林苑,只觉秋风萧瑟,自己身如落叶,不知该何去何从。
身后美婢以为糜竺陷入沉思,正要上前给主人披上大氅,却见糜竺指着楼下道:“把那个戴熊皮帽子的壮士请来一叙!”
嗯,还是先收集手办我是说招揽食客比较重要。
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比起来,徐嘉树都要显得更高大,更白净,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诗云: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真正面对面,糜竺出声赞道:“没想到能见到如此璧人,在下徐州糜竺,可以称呼我为子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