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阿碧丫头(1 / 1)

鸠摩智转回头,说道:“段公子不逃,这才是明智之举,不然佛爷可就不客气了。臭小子,你耍够了没有,还不快快引路?”梁萧觑丧之极,心却气傲,冷声道:“臭秃驴,你谁啊,说话那么横,不好好在庙里待着清修,跑出来勾搭良家妇女,见人家姑娘漂亮就先奸后杀,不巧被我们段公子撞见,你丧心病狂之下,施毒计将其擒来,要在慕容老儿墓前烧祭,以泄心愤。我去找你理论,不期连我也遭你毒手,可恨呐可恨!”说得气然愤并,条理通彻。

那段誉也不得不佩服,萧哥可以把事情扭曲至此,禁不住心底好笑。崔百泉和过彦之二人不清楚事情经过,此刻听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鸠摩智恼羞成怒,人在马上,手掌连翻,几道无形掌力,望梁萧劈去。梁萧也甚是机灵,见势不妙,双腿合拢一夹马肚,那马吃痛,蓦地里向前急纵,接着只听“咔嚓”“轰隆”几声响,垂往湖面的几根柳枝应声寸断,水面受掌力所激,响动阵阵,涛浪翻飞不已。

段誉何曾瞧过如此景象,险些吓得从马背上摔下了,崔过二人见此僧掌力如此惊人,还好他方才未曾试展在其身上,不然便如那水一样,点点絮飞了。梁萧拢马回头,嬉笑道:“大和尚,你当真要我命呀?那参合庄你是不想去喽?”鸠摩智气得五内火焚,手一扬,顿了一顿,又惨然放下。

梁萧道:“大和尚,我不逗你了,想不到你这人这么不经耍。罢了,告诉你吧,参合庄的人来了,你瞧?”几人循他手指方向,只见湖面绿波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绿杉少女手执双桨,缓缓划水而来,口中唱着小曲,听那曲子是:“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歌声娇柔无邪,欢悦动心。

少顷,那少女划着小舟,到得岸边,几人各怀心思,鸠摩智既得梁萧指说,便不敢怠慢,上前合什道:“小僧欲到参合庄去,小娘子能指点途径么?”那少女脸色一惊,微笑道:“参合庄的名字,外边人勿会晓得,大师父从啥地方听来?”

鸠摩智未曾答话,那梁萧抢嘴道:“阿碧姑娘,这秃驴从吐蕃远道而来,是慕容先生的方外至交,特来故友墓前一祭,以践昔日之约,盼请姑娘引路才是?”那少女又是一惊,愕然道:“介公子是谁哉,如何啊晓得我的名字,告诉我好哉?”梁萧淡淡一笑,说道:“小子姓梁名萧,你叫我梁萧便是,这位是大理段誉段公子,那两位是伏牛派的崔百泉崔老师和过彦之过老师。”说着一一指点,与她相识。

阿碧道:“啊唷,几位爷介是大名鼎鼎哉,来啊来到苏州哉,实啊远迎得紧,这里去燕子坞琴韵小筑,都是水路,倘若这几位通通要去,我划船相送,好哉?”她每问一句好哉,都是殷勤探询,软语商量,教人难以拒却。

鸠摩智道:“如此有劳了。”携着段誉的手,轻轻跃上小舟。那小舟只略沉少许,却绝无半分摇晃。梁萧在岸上见了怒骂:“臭和尚,你只顾自己,那我咋办?”鸠摩智道:“小娃娃,你一向不是自负聪明的么,这都用佛爷教呀?”梁萧气道:“你好阴险,嘿嘿,也好。”突然间脸现阴笑。鸠摩智微感不妙,喝道:“你笑甚么?”

梁萧嘿嘿几声,脸上似笑非笑,佯叹息道:“唉呀,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一根肠子通到底,果真不假。你道这样就可以牵制我啦,不怕我趁机溜了?”鸠摩智笑道:“这不打紧,有段公子在,你敢走不成?”梁萧道:“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假若此刻我逃了,待穴道一解,立即杀回来,那时鹿死谁手,也未始可知。”

鸠摩智当真怕了,他不敢冒这个险,身形一幌,跳跃一个来回,已将梁萧仍在舟上,梁萧嘻嘻哈哈忘形爬起来,又妙语连珠,滔滔不绝讽刺那僧,鸠摩智视若不见,听如不闻,任其耍泼。与此同时,阿碧轻划小舟,将崔过二人的兵器拾起,显摆了一场音乐秀,只有段誉那书呆子听得津津有味,心魂俱醉。

那二人应邀上了船只,此时舟行湖上,不久几个转折,便转入了一庄大湖之中,极目望去,但见烟波浩渺,远水接天。几人各怀鬼胎,那崔百泉硬要抢阿碧手中木桨,充当船夫。梁萧知他心思,当下莫理,去躺在船尾,仰天睱寐,自乐其所也。

如此曲曲折折的划了两个多时辰,未牌时分,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阿碧道:“到了!霍大爷,累得你帮我划了半日船。”崔百泉苦笑道:“只要有红菱可吃,清歌可听,我便这么划他十年八年船,那也不累。”阿碧拍手笑道:“你要听歌吃菱,介末交关便当?在这湖里一辈子勿出去好哉!”

这时那梁萧已然起身,立在船端,伸个懒腰,闻言回头笑吟吟盯了崔百泉一下,见他神色复杂,眸中幌转不定,不觉的有趣。

阿碧接过木桨,将船直向柳阴中划去,到得邻近,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阿碧将小船系在树枝之上,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阿碧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吧!”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琴韵”两字,笔致颇为潇洒。鸠摩智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梁萧取笑道:“大和尚,你是瞎眼呢,还是文盲,或者是脑残?‘琴韵’那么大的两个字,你没瞧见么?这自然是阿碧姑娘的住所琴韵小筑。”阿碧微微一惊,斜眼去端详他一会,见他俊逸不凡,举止颇是潇洒,眸眼总是笑吟吟的。

段誉奇道:“咦,萧哥,你来过这里么?”梁萧摇头道:“不,今天是第一次。”此言一出,连同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等三人都觉骇然,均想:“没有来过,先前一见面即知晓小姑娘芳名,现下又晓得这‘琴韵’乃她住所,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段誉不信,遂问:“第一次前来你又如何道晓,此所在是阿碧姑娘住所呢?”

梁萧笑道:“猜的。阿碧姑娘音律非常精妙,想必刚才几位也聆听过了,这琴韵二字可以说是她的写照。不知我讲的可对?”阿碧微笑道:“梁公子说得不错,这是我家公子起给我住的,小小地方,实在不能接待贵客。不过这位大师父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阿朱姊姊。”梁萧道:“要去听香水榭么?”

阿碧咦的一下,讶道:“梁公子,你知哉?”梁萧道:“我猜的。”几人听他又是这句话搪塞,不觉得此人更是莫测高深,故意引人犯罪。鸠摩智原就有气,虽已平和一些,但此时见这小子故作姿态,不禁火气重燃,哼声道:“小子,你甚么都说是猜的,不妨也猜猜看,你生命还有多长时间?”

梁萧洒然一笑,说道:“人生不过百年,生老病死乃是常事,福缘厚者多添寿而已,运浅薄命者最多也是早些下黄泉罢了,至于我么?无福无缘,但我肯定比你活得长久。”鸠摩智一听,心头气增,脸色微微下沉,说道:“既如此,请公子上路吧,佛爷送你一程。”语毕,他右手微扬,诸人见状,纷纷惊悚,那梁萧却嬉若如常,眼看掌势便要拍来,只见他呵呵冷笑,说道:“大和尚,剑经你不要啦?”

鸠摩智忽闻此言,霍然一怔,心道:“是啊,剑经在段誉那小子脑子里,若要迫他说出,非着力在此人身上,但一路上,这小子机灵得很,无论我用甚么法子,段誉就是不肯说,这小子也时常出来捣乱。好,我且先不杀他,待到了慕容先生墓前,将他俩一起活烧了就是。”心念至此,手慢慢垂下来,阿碧见这大师不曾发狠,便放了心,笑着将五人引进屋去。

到得厅上,阿碧请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梁萧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梁萧喝了一口,赞道:“阿碧姑娘,你府上的茶不错,这应该是碧螺春吧?”

“碧螺春”三字一出,那段誉和阿碧皆是愕然,阿碧讶道:“梁公子,这不是‘碧螺春’哉,不过这名儿不错,倒也雅致。”梁萧道:“嗯,我忘了,姑娘请勿介怀。这珠状茶叶在我家乡名叫碧螺春,你们这里应该是叫做“吓煞人香”,以极言赞其香耳。”阿碧笑道:“原亦如此哉!”突然又问道:“梁公子,我想了很久,这瞎眼,文盲,我意理解哉,这脑残乎,介勿解?”梁萧一愕,不想她还记得,顿时失笑道:“脑残是我家乡话,意思是说脑袋残废了,做事不经大脑,还含有白痴之意,总之不是甚么好话。”鸠摩智闻说,还道俩人一唱一和,故意整他,心头莫名火气,又想这小姑娘只是一时好奇,并非有意针对,也就心平气和了。

梁萧叫道:“段公子,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段誉依言端起茶碗,润了一口入喉,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即点头微微一笑,意思是:“当真不错。”

四色点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梁萧道:“段公子,别人不吃,咱们吃。”抓过一块茯苓软糕放进口中,嚼了一会,又道:“我才不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呢,有些人心眼不好,就以为世界上的人都跟他一样。有毒就毒死我俩好了,我见过胆小的,没见过胆子这么小的。呵呵呵,段公子,请,美女亲手做的哦,机会难得。”说着,俩人你一块,我一块,在鸠摩智等人诧异的目光中,一一进了五脏庙,真个饱了小子,饿了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