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智的耐心也真了得,等了半天,待梁萧与段誉将茶水和四样糕点都尝了个遍,赞了个够,才道:“如此便请姑娘去通知你的阿朱姊姊。”梁萧听说,抹抹嘴角油渍,耻笑道:“快死的人都不急,你急个甚么?要投胎也等爷挑个好人家吧?”鸠摩智气道:“我自问姑娘,与你何干?你若讨死,那不简单,佛爷一掌劈了就是。”
阿碧笑道:“大师勿恼,阿朱的庄子离这里有四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五位在这里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五位去‘听香水榭’。”崔百泉问道:“什么四九水路?”梁萧嘴快,抢道:“崔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这是江南一带的风俗,说道路程距离,总是一九、二九的计算。”阿碧笑道:“梁公子所言不差。”崔百泉奇道:“公子你常到江南游玩么?”梁萧道:“偶尔。”心却叹:“唉,以后少开口为妙。”
鸠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径自送我们去听香水榭,岂不爽快?”那梁萧学他腔调,笑道:“早知如此,大和尚不出家岂不更好,人又不聪明,偏偏要学人家秃顶?”鸠摩智闻言,心中气极,但他耐心好,涵养好,脸上不怒反笑,说道:“梁公子,你不要挑战佛爷的耐性,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这么极力讽刺我,对你有甚么好处?”
梁萧侧目一瞧他,似笑非笑,道:“好处么?多了去。爷高兴,你咬我?”鸠摩智不去理会他,深知此人性子,你越是睬他,他越来劲,当下微笑不语。
阿碧笑道:“梁公子,你真是有趣哉,这里呒不人陪我讲闲话,闷也闷煞快。难得啊你来了,可以陪我讲讲话么?”梁萧道:“当然可以。”
过彦之一直沉着气不说话,这时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亲人住在那里?我过彦之上参合庄来,不是为了喝茶吃饭,更不是陪你说笑解闷,是来杀人报仇、流血送命的。姓过的既到此间,也没想再生出此庄。姑娘,请你去说,我是伏牛派柯百岁的弟子,今日跟师父报仇来啦。”说着软鞭一晃,喀喇喇一声响,将一张紫檀木茶几和一张湘妃竹椅子打成了碎片。
梁萧冷笑道:“过大爷,冲动是解决不了事情的。你要找的是慕容复,在人家姑娘这里横甚么横?耍能耐啊你?你瞧瞧你,脸绿得跟甚么似的,你老子见了一定不认识……”
话未说完,后堂转出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手中撑着一根拐杖,说道:“阿碧,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说的却是官话,语音甚是纯正。
崔百泉纵身离椅,和过彦之并肩而立,喝问:“我师兄柯百岁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下?”
梁萧见这老人弓腰曲背,满脸都是皱纹,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岁,倘或事先不知道他是阿朱所扮,当真瞧不出丝毫破绽,暗道:“小妮子易容术果真了得。”有心瞧瞧热闹,并不拆穿,只听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柯百岁,柯百岁,嗯,年纪活到一百岁,早就该死啦!”
果然,她说了这几句话,那过彦之怒不可止,手中软鞭向他挥去。鸠摩智及时出手,夺了过彦之软鞭,继而又还了他,倒教他尴尬羞耻无地。
鸠摩智向阿朱所扮的老人问道:“这位施主尊姓大名?是慕容先生的亲戚,还是朋友?”那阿朱裂嘴一笑,说道:“老头儿是公子爷的老仆,有什么尊姓大名?听说大师父是我们故世的老爷的好朋友,不知有什么吩咐。”鸠摩智道:“我的事要见到公子后当面奉告。”那阿朱道:“那可不巧了,公子爷前天动身出门,说不定那一天才回来。”鸠摩智问道:“公子去了何处?”那阿朱侧过了头,伸手敲敲自己的额角,道:“这个么,我可老胡涂了,好像是去西夏国,又说什么辽国,也说不定是吐蕃,要不然便是大理。”
鸠摩智哼了一声,心中不悦,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等公子回来了,请管家带我去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尽故人之情。”
那老人双手乱摇,说道:“这个我可作不起主,我也不是什么管家。”鸠摩智道:“那么尊府的管家是谁?请出来一见。”那老人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我去请管家来。”转过身子,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自言自语:“这个年头儿啊,世上什么坏人都有,假扮了和尚道士,便想来化缘骗人。我老头儿什么没见过,才不上这个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