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听后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听得出这些话并非长公主殿下以退为进,而是维多利亚的肺腑之情。她所想所做,真的不是在寻求什么支持者,她是真不想因为自己的处境而给卡尔他们增添负担。
家族,或者说他海勒家就是这样,大家都本能地为家人考虑。
因为他的家族并非由血脉缔结传承、开枝散叶,而是由无条件的信任和感情所凝结。这就是海勒家和其他诸如克伦特、斯图尔特等显赫大族的根本不同,所以他可以切中西比·斯图尔特内心的渴望,从而让她反水,却没有人能反过来让海勒家的任何人背叛家族。
卡尔现在的沉默,还是因为他没想到——仅仅一个炮塔的设计都能联系到维多利亚在纽伦的窘迫。
她到底受了多少恶意,过着如何背若芒刺的日子,可见一斑。
他相信倘若同样的事发生在维多利亚其他皇兄皇妹身上,那些设计师的说辞绝对截然不同。哪里还敢说什么“外行指导内行,破坏他们的作品”,肯定巴着谄媚对方天赋异禀,在游轮上安装炮塔别出心裁深谋远虑。
站队和双标是纽伦的生存技能。
他们、包括纽伦更多的人,都是吃准了维多利亚绝不会有平步青云的一天,只会在不久后被国王陛下嫁出王室,此生只能成为某个大家族的附庸,根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她不会有那个权力。
最初的诋毁和流言或许还有试探维多利亚手腕的意思,见她处理不好也没人替她说话,后来她自己也不再怎么样,一幅听之任之无所谓的姿态,这才使得更多人都无所顾忌,跟风踩一脚,诋毁愈演愈烈。
维多利亚不计较,其他王室竞争者乐见于此,还能讨他们欢心,何乐不为。
卡尔相信维多利亚也心如明镜——设计者和诋毁者是不会因为她的退让就心生愧疚而停止恶意的,尤其在他们未达目标之前。
但沉默却已是维多利亚唯一的选择,毕竟她最大的靠山,她的国王父亲都没有期待她,不为她站台反而认为她给王室丢脸、没能力,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当王储?
想必他们以前王储竞争时,舆论攻击只是最不痛不痒的手段。
可区别就在于,纵观整个纽伦,维多利亚唯一的仰仗只有爱娜,何况爱娜只是不显于人的影卫。
维德干年历史,王位之争中同室操戈已没了新意,关于至高权柄的争夺本就默许一切手段——你可以对其他竞争者做任何事,可以暗杀你的皇亲,但你必须要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连国王都查不出是你下得手。
当然,你也必须有应对同样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能力。
可维多利亚,她无心王储,没有势力,所以她不愿意也不敢反击——那样只会使得手段升级,就不再是“不痛不痒”了。
而这就是恶意的根源。
此时卡尔墨瞳中的温柔,令维多利亚心头暖洋洋的,好似以前吃过的苦头都没什么了。
他那眸子仿佛会说话,分明是在告诉她——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但维多利亚却轻轻摇头:“卡尔哥,我都知道的,但不用为我做什么,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主……”
爱娜咬了咬唇。
她怎能不知道小主的心思?
尽管海勒家目前已有一位勋爵,但是在纽伦,到底还是没有根基,他们的势力范围远在北境,而在南境,那些古老庞大的家族和利益集团不止不会买卡尔的账,反倒会因为沃尔登和海勒为小主站台,而开始暗中对他们不利。
维多利亚是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
卡尔自然也明白,但这世间有太多事,并非不想就不会发生了。
“维多利亚,我想你对我也有些了解了。”卡尔抿一口温热的红茶,放下茶杯后十指交叠,挑了挑嘴角,“你选择了海勒家,而我们已经互相接纳,那么过去你受的委屈,我就有必要帮你讨回来一些。”
爱娜望着卡尔的眼神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