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一听，登时眼睛一亮。</p>
能请到书院院长题字，那可真是了不得。</p>
“以前，你外祖母总说你娘是个有福气的，我们哥几个还想你娘跟着我们吃了大半辈子的苦，都没有享过福。</p>
如今看来，她享福的日子是在你们沈家。”</p>
“我们都是沾小妹的光。”</p>
沈家能有现在，都是因为小妹。</p>
这一份功劳，谁也抹不去。</p>
李大看向沈清欢，“你娘也是这么说，还说让你们以后对欢丫头好点，不然让你们爹打断你们的腿。”</p>
“大舅，这话您不交代，我和老二都心里有数。”</p>
这种事根本用不着娘交代，他们兄弟几个把欢欢当眼珠子疼。</p>
不过，大舅也能打心底疼欢欢，他也很高兴。</p>
姑娘家，就该被捧在手心里疼。</p>
沈清欢却不知道他们舅甥说的话，她来到小摊前，发现三个口味的小龙虾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p>
“二舅母，三舅母，你们很厉害啊，比大哥他们前两天都卖得快。”</p>
“这都是你三舅母的功劳，我也就只能打打下手。”这天大的功劳，小田氏可不敢接，她只是在一旁打下手，都是江氏在一旁吆喝和人攀谈生意。</p>
“她啊，一点都不害怕，没人的时候就扯着嗓子对着来往的人吆喝，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人。”</p>
这话倒是让沈清欢有些讶然，她与三舅母就见过几次。</p>
一直以为她温婉娴静，不喜欢说话，不曾想居然敢当街吆喝做买卖。</p>
不过，两个人一起看摊子，没道理就夸一个人。</p>
沈清欢笑着看向小田氏道：“三舅母厉害，二舅母您也不差啊，您不帮着算账收银子，三舅母一人如何忙得过来？三舅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p>
“欢丫头说的没错。要不是二嫂陪着，我哪敢吆喝哟。”江氏笑眯眯看着小田氏，两人处的就跟亲姐妹一样。</p>
婆母常说，家和才能万事兴。一家子和和气气，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p>
他们村隔壁的老王家就是典型的例子。</p>
家里四个兄弟都娶了妻，四个妯娌没一个是善茬，整日不是为了一口粮吵个不停，就为谁多做点事骂骂咧咧，严重时还会抄家伙动手。</p>
王家老两口日日以泪洗面，最后没办法只能分家，仅有的几亩薄田也被几个儿子分走，本就捉襟见肘的日子如今过得越发窘困。</p>
“欢丫头，这是今天赚的银子，你点点。”</p>
小田氏将钱盒递给沈清欢，又指了指墙角方向，“那儿有个姓孙的书生说是来卖小龙虾给你，我跟你三舅母不知真假就让他在那边等，要不要我陪你过去？”</p>
沈清欢顺着小田氏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上回卖小龙虾给她的书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p>
这才几天又去抓小龙虾，难道上回的银子已经用完了？</p>
“舅母，你们把这收拾干净，我去去就来。”</p>
“好。”</p>
小田氏看了江氏一眼，两妯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关注着沈清欢这边。</p>
墙角，孙彦看见走来的沈清欢，净白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羞愧，他拱手揖了一礼，窘迫道：“小生又来麻烦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p>
沈清欢颔了颔首，眼角余光扫过孙彦身旁两篓子小龙虾，目测得有百十来斤，是上回买下的三倍有余。</p>
她微皱着眉看向孙彦：“这么多小龙虾抓了整整一个晚上吧？”</p>
孙彦：“不瞒姑娘，花了一天一夜。”</p>
“你母亲若知道你荒废学业抓小龙虾，一定会很伤心，她供你读书不容易，你不该伤她的心。”</p>
不仅仅因为抓小龙虾荒废时间，更因为错过春闱。</p>
孙彦心底泛起一阵苦涩，漆黑的眼睛却带着心甘情愿的笑意。</p>
“前程固然重要，可若明知母亲病重却不能在她身旁尽孝，便是高中于我而言也毫无意义。”</p>
“寒窗苦读十年只为考取功名，如今还要等三年，人生短短数十载，又有多少个三年让你荒废？你就不怕日后没有高中，对你母亲心生怨念吗？”</p>
“不会。”没有母亲就没有今日的他。</p>
沈清欢点了点头，看向孙彦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p>
懂得感恩的人，人品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p>
“小龙虾我收了，还是五文钱一斤，待会儿我让我大哥来过称。”</p>
“多谢姑娘大恩。”孙彦朝着沈清欢鞠了个躬，心中喜不胜收。</p>
来之前他已经过了一遍称，去掉筐子，这些小龙虾足足有一百二十多斤，足够卖六百个铜板。</p>
十日的医药费总算有着落了。</p>
结完账，孙彦再次道谢后捧着银子就跑出去了。</p>
沈清欢看了眼旁边的大哥，说道：“大哥，辛苦你跟着这个孙彦，看看他拿着银子干什么去，顺便找人打听打听他的情况。”</p>
“好。”</p>
虽然不知道妹妹打探孙彦做什么，但沈素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并快速跟上去。</p>
一个时辰后，沈素匆匆回来，将打听到的一切都告诉沈清欢。</p>
说来这个孙彦一家也是身世可怜，原本家中还算富庶，可十岁时父亲忽热病逝，婶母就将他和他母亲还有一双年仅八岁的弟妹从家里赶出来并侵吞他们所有财产。</p>
母亲张氏为了养活兄妹三人，早上倒夜香，白天在酒楼洗盘子，后来酒楼东家得知张氏给人倒夜香不顾张氏苦苦哀求将人赶走。</p>
张氏一个弱女子只能去码头扛大包，每日几个铜板莫说供他念书，就连一家四口想活下去都十分艰难。</p>
为了供他读书，为了活下去，年幼的卖身大户人家为奴。</p>
母子二人省吃俭用，加上弟妹送来的月银一直这样熬了八年。</p>
年前，弟妹跟着主家全家离开常乐镇去了京城定居。</p>
正月的时候，孙彦本要去参加会试，奈何张氏突然昏倒，自此一病不起，孙彦也因为照顾张氏而耽搁会试，为了给张氏看病，孙彦倒夜香，扛大包，给人代写书信……各种脏活累活，只要能赚银子，都能看到他的影子。</p>
“……邻里街坊都知他是个孝顺的，就是命不好。”沈素说完叹了口气。</p>
幸运都是相通的，不幸的人都有不同的不幸。</p>
“大哥，喝口水，歇会儿咱们就回村吧。”沈清欢递了一碗水给沈素，看着桌上这一堆账本，目光渐渐深沉。</p>
难怪张氏病的如此厉害，也要供孙彦读书，原来是因为还有一双卖身为奴的儿女在外。</p>
大抵是想让儿子高中后，将一双儿女赎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