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经过，今日却看见隐隐的火光闪烁。</p>
出于本能，沈棠一把拽住杜知许。无声比了个手势，放轻脚步挪到假山后。</p>
透过假山的缝隙，清楚地看见湖边，一个浅蓝的布衫的女子，在火盆中烧着纸钱。</p>
她面上泪水涟涟，满是哀伤之色。</p>
纤细的手指捏着纸钱，认真地投入盆中，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p>
“夫人，今日是你的忌日，我又来看你了。”</p>
“你放心，如今小姐平安长大，出落得和你一样漂亮，听说就连皇上都多有夸赞，想要给咱家小姐指婚呢。”</p>
“小少爷……如今也长大了……这沈府蛰伏的牛鬼蛇神太多，我实在不敢冒险……”</p>
念叨到这里，她似乎有些顾虑，声音放轻了很多，沈棠一时没有听清。</p>
等到手中祭祀的纸钱全部烧完，来人小心的挖了个坑，把余烬埋好，这才起身离开。</p>
沈棠她们躲到假山的空隙中，未曾被发觉。</p>
看着人影消失，沈棠忍不住蹙起眉头。</p>
“是许姨娘……”</p>
她口中的小少爷又是怎么回事。沈棠本能地觉得有问题。</p>
就在她思索之际，杜知许恍然地一拍巴掌。</p>
“哎呀，原来是她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p>
沈棠回过头，“二舅舅认识许姨娘？”</p>
“自然认识。”杜知许点头，“不但认识，还印象深刻呢。”</p>
看出沈棠眼中地好奇，杜知许低声解释道：“这许姨娘是你娘怀你的时候入门的。”</p>
“我娘都已有孕，我爹还纳了妾室？”沈棠心里有些不舒服。</p>
“不不不。”杜知许急忙摆手，面色复杂地说道：“你误会你爹了，这许姨娘是你娘做主纳的。”</p>
“啊？”沈棠彻底懵了，迟疑道：“为什么？”</p>
娘已经有了身孕，就算是祖母，应该也不会硬逼着爹纳妾才是。娘为什么要这么做。</p>
杜知许深深叹了一口气，“唉……你娘当初也是没办法。”</p>
“当初许姨娘家只是七品小官，她娘早死，一直在继母手下讨生活。”</p>
“长到及笄之时，因着姣好的容貌，被她继母与父亲推出来，想要她攀上个显贵人家。”</p>
“许姨娘性子刚烈，自然不愿，却被继母强行灌下迷药，送到你爹的床上。”</p>
“你父亲性子直，发现后自然是勃然大怒，摔门而出。”</p>
“谁曾想许家却不愿放弃，自己把宾客引了过去。”</p>
“当初好多人都看到，许姨娘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p>
“若是你爹不愿意纳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了。”</p>
“那后来呢？父亲的性子应该最不喜被人算计吧。”沈棠心情有些复杂。</p>
“自然。”杜知许眼神飘远，回忆道：“当时你娘怀有身孕，你父亲欣喜若狂，答应你娘再不会纳妾。”</p>
“许姨娘的出现，真是响亮地打了他的脸。让他无颜面对你娘。”</p>
“只是这事还是被你娘知道了……”杜知许眼神幽深几分，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p>
阖了阖眼，继续说道：“你娘深知这世道对女子不公，若是你父亲不愿接受，许姨娘怕是下场凄惨。于是派人找了过去。”</p>
“等人找到许姨娘时，她正被家人一抬小轿，送给七十岁的四品官员做侍妾。”</p>
“若是你娘派去的人再晚到一刻，许姨娘可能已经咬舌自尽。”</p>
沈棠听到这里也是一惊，在她印象中，许姨娘总是低垂着头，仿佛隐形人一般，却没想到她有这般刚烈的性子。</p>
她心里揪紧，继续问道：“之后呢？”</p>
“之后嬷嬷把人带了回来，你娘心软，说服你爹纳了许姨娘。”杜知许叹息地说道。</p>
“当初这件事闹得极大，怕你娘孕期被欺辱，我与你大舅舅一起来了沈家，本意是想为你娘撑腰。却没想到，你娘与许姨娘相处得极好。”</p>
“许姨娘是个之恩，进府后她主动避宠，从不在你爹面前出现。”</p>
“知道你娘因为之前的事受了刺激，胎像有些不稳，便每日伺候在身前。”</p>
“她学过一些医术，整日为你娘调养，府医本来说你娘七个月就会早产，竟硬生生撑到九个月。”</p>
“就看在这件事上，杜家都感谢她。”</p>
听他这么说，沈棠心情也有些复杂。</p>
“舅舅放心，以后我会让下人多照看些许姨娘的。”</p>
“好。”</p>
他们从花园穿出，到了客房门口。</p>
沈棠与杜知许告别后，带着青黛回到天水阁。</p>
临睡前，沈棠心思有些纷乱，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棂，让外面的凉风吹了进来。</p>
心里忍不住思量起许姨娘刚刚的话。</p>
“小少爷……”</p>
按照舅舅的说法，父亲与许姨娘未曾同房，许姨娘绝不可能生育。</p>
那她口中的小少爷又是谁呢。</p>
本能的沈棠有些心神不宁。</p>
她手指在窗台上轻轻击打，过一会，终于决定遵从直觉。</p>
招手叫来父亲留下的护卫。</p>
“派人观察许姨娘，看她平日接触什么人。有任何异常，都来禀报。”</p>
“是，小姐。”</p>
护卫一个闪身，再次消失在夜色中。沈棠关上窗棂，转身走向床榻。</p>
次日一早，沈棠与杜知许用过早膳。一同去松鹤堂见礼。</p>
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p>
一个与沈老夫人七分相像的中年女子，一身珊瑚红丝绒长裙，亲昵地靠在沈老夫人身边。</p>
她脸颊消瘦无肉，皮肤有些暗黄，看人时多了几分刻薄的意味。</p>
此时正亲切的拉着沈清禾的手，不住的称赞着。</p>
“清禾这丫头就是有本事，做的那个叫肥皂的东西，不但舒缓润滑，清除污垢也特别好。”</p>
“我家老爷回来都夸，说清禾这丫头真是给沈家长脸呢。”</p>
“侄女只是一点小技艺，登不上大雅之堂，当不得姑姑夸赞。”沈青禾抿唇浅笑，看着刚刚进门的沈棠，眉头轻挑，“侄女比不得姐姐有本事，连圣上都想给姐姐指婚呢。”</p>
沈絮闻言脸色一垮，冷冷地看向沈棠。</p>
想到沈棠退了景裕的婚事，害得她被丈夫责骂，不由怒火中烧。</p>
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有本事又如何？”</p>
“胳膊肘往外拐，就惦记外家。沈家真是白养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