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问话,乔明渊不能不答。
他躬身回:“回陛下的话,学生是岳西省平遥府易县人士,家住易县清水镇下河村。”
“平遥府?”天启帝摸着自己的八字胡须,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他看向内阁那边,忽然道:“说起来,好像谈爱卿也是平遥府人士吧?也是易县的吗?”
谈敬被天启帝叫了名字,倒也不慌不忙:“陛下,微臣确是平遥府人,倒不是易县的,而是平县的,说起来跟乔举人算半个同乡。微臣自平雍十六年中了进士,算来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没回过乡里,对平遥府的一切都很陌生,就连生我养我的平县,都快想不起是什么样子了。”
他说着叹气,格外怅然的模样。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怅然背井离乡,他表情太真诚了,十足十能骗过人。
但屹立朝堂的哪个不是人精?
谈敬这话明着在说思乡,实则是急着跟乔明渊撇清关系,生怕天启帝将这件事联想到他头上去。
天启帝也听明白了,他没再追问谈敬,仿佛刚才那一句只是随便问问,一笑置之后就没必要继续。他转而跟乔明渊闲谈:“谈阁老离家三十来年,恐怕你走的时候,乔举人都还没出世呢,瞧着乔举人年轻,及冠了吗?”
乔明渊生得白,长得好,看着年纪比寻常人要小。
他道:“回陛下,学生今年已二十一岁。”
“二十一啊,真年轻,朕二十一的时候还在跟先皇学着处理政事,整日里手忙脚乱的,对功课也十分疏忽。”天启帝道:“你已娶妻?妻子是哪里人?”
先前他便听过乔明渊的传闻,知道他有个悍妇般的娘子,故而有此一问。
乔明渊还不知道慕绾绾的丰功伟绩已经传到天启帝的耳朵里了,听天启帝问起他的妻子,他登时满脸骄傲:“回陛下,学生确已娶妻,我妻少时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后来得了人赎身,其后才嫁我为妻。要问我妻的籍贯,学生去查过,已无从知晓。不过,我妻虽是奴籍出身,相貌性情却极好,她贤惠善良,又有一手好医术,学生能得此妻,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
“哦?”天启帝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听了这话倒有了几分兴致:“你妻竟原是奴籍?”
太和殿里的官员也有人嗤笑了一声,原因无他,这时代只有为奴者才互相嫁娶,读书人眼光一向清高,极少愿意娶女婢为妻。除了家境实在贫寒的庄稼人,对婚嫁的要求要相对低一些,否则说出去都会觉得有些丢人。
可乔明渊不丢人,不但不丢人,他还特别骄傲。
听听,都快把人夸上天了!
这时候很多人都还没想起来乔明渊是谁,没将他跟卫轻轩联系起来。要怪就怪此时的乔明渊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些朝臣就算听说过他的名字,必定是转眼就忘了。他们里的很多人其实都到过乔家的小院子,也有不少人见过乔明渊,可他们都是冲着卫轻轩去的,权当乔明渊是门房或下人,哪怕知道他是男主人,无权无势又没有仰仗,他们压根没放在心里。
而且,卫轻轩自打上了太和殿就极少开口,更没跟乔明渊有任何交流,至今还没人想到这其中更近一步的关系。
天启帝知道,所以他对乔明渊非常感兴趣。
他不但知道眼前人是卫轻轩的关门弟子,还知道眼前人的妻子是个有名的悍妇,听乔明渊不吝言辞的夸赞他娘子,天启帝才觉得稀奇。
私心里,天启帝觉得,女人嘛,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才是顶顶好的贤妻良母,像乔明渊家里那种悍妇,八成是要败坏门风的,男人得了这样的妻子,心里该有多少怨言才对,偏生乔明渊不但不怨,还一副甘之如醴的模样,他甚至还八卦的揣测了一下,莫不是乔明渊私底下被他那娘子打怕打服了?
因此,帝王眼中冒着光,八卦的火苗格外旺盛。
乔明渊不知缘由,天启帝问话他就答:“是,说是少时被卖的。”
“你们能结为夫妻,可见缘分妙不可言。”天启帝笑了笑。
乔明渊也抿唇笑了笑,他觉得皇帝这话说得对极了,慕绾绾穿过生死才做了他的妻子,可不是缘分?
天启帝又问:“你方才说你妻儿险些遭人灭口,你已有儿子?”
“是,学生有一子,才十个月大,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呢。”乔明渊想到福宝,笑容更深了些许。
太和殿中的群臣面面相觑。
严格说起来,平日里天启帝严肃端持,不是个话多的人,可他今日同乔明渊你一言我一语,竟像个寻常妇人一般话家常,反差太大,落在群臣眼里是极恐怖的事情。
皇帝在想什么?
他莫不是真看好这举人吧?
大多是朝臣心里直嘀咕,又不好说破什么,表情一变再变。